不过天时妈心里也明白:大虬老诚是老诚,但那心眼也是极通灵的。正处在春情勃发时期的男人,哪个对男女之事不跟馋嘴猫儿似的?有道是“石头也怕大火烧”呢,如果媳妇这边的“火势”不减,干儿子这块“石头”保不准哪天也会被“烧化”的。
为了免生尴尬之事,天时妈当机立断——自己掏钱给大虬娶媳妇。她想,大虬有了媳妇,不但拴住了大虬的心,也能断了莲仙的念头。果然,当大虬和他的新媳妇罗英入了洞房之后,天时妈终于看到了儿媳妇明显充满着失望甚至忧怨的目光。
天时妈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夜里梦也做得香甜了。
莲仙生了暄璋以后,天时妈悬着的心就更稳当地放下了。她看得出,媳妇很爱孙子,命根根心尖尖似的爱得不得了。媳妇把爱恋,把柔情,全都倾注到小暄璋身上去了。她几乎再也没有看到媳妇眼里那种让她焦虑让她恼恨的眼神了。
送天时到县上医院去的那天,莲仙跟大虬回来时天已黑了好久,她一心挂牵着儿子,见面只问天时的病,根本没往别的地方想。听大虬莲仙把天时在医院的长长短短说完之后,她攥成一疙瘩的那颗心才松了下来。然后才想起来问:“吃罢晌午饭那阵子,雨大得怕怕,那会儿你俩在哪搭哩?”
没等大虬回答,莲仙已接口说道:“在半路上一个好心的庄户人屋里。要不是人家心好让我们躲雨,说不定把俺能淋死呢。”
老婆听了,一个劲儿地感叹:“在家行好事,出门遇好人。没淋就好。”她并没往别处去想。
儿子死后的这些日子里,她忽然从媳妇身上又觉出了那种让她不安、让她气恼的东西。而且凭直觉,她断定媳妇和干儿子之间已经有事情发生了。然而此刻,她心里已不再是单纯的气愤和恼怒,而是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从纲常伦理说,她不愿意他们之间发生那种事。从家族脸面、门户声望说,她更应该对那种事深恶痛绝。但是,从冯家目前的现状和未来的光景说,她倒有些盼望媳妇能和干儿子在一起相爱相亲了。
第04章 义子明志披肝沥胆 干妈顾家觅计寻谋(7)
儿子撒手而去,媳妇若硬要改嫁“后走”,她挡是挡不住的。亲家老两口来访时跟媳妇的一席话,就是递给她的一个的信号。媳妇若是听了她爹妈的话,真的改嫁走了,丢下自己一个风烛残年的孤老婆子拽扯着一个不懂人事的小娃娃,日子的艰难是不言而喻的。但是,如果大虬能拴住媳妇的心,媳妇不“后走”,加上大虬的善良和吃苦耐劳,那么,她的孙子,她的家业,她的后半生以及她的养老送终,不就都有了依靠吗?
媳妇给她爹妈的回答,等于给天时妈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除了感戴媳妇对她的情义之外,也深深地感激着干儿子陈大虬。毕莲仙是一茎叶儿绿得闪亮、须儿嫩得冒水的生命力旺盛的青藤;她之所以不向别的枝干上缠绕攀爬,全是因为碧竹寨里有陈大虬这棵强悍伟岸壮硕挺拔的大树啊!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精明的老婆子心里萌生了那个计划,那个在外人看来有些可耻但她自己觉得十分合宜的计划。尽管这计划有无奈的酸涩,甚至还有些“阴谋”的苦辣,但和冯家的后人有人抚养、冯家的产业有人照料这样的甘甜比起来,这点儿酸涩、这点儿苦辣又算什么呢?
当然,实施这样一个计划,还有两道“坎儿”横在老婆子的心上。一是把大虬跟莲仙撮合成了夫妻,罗英怎么办?当初是自己害怕莲仙恋着大虬,才急急忙忙地把这个可怜的并不漂亮的女子送到了大虬身边。而往后想要大虬跟莲仙在一搭,把这个苦命的女子怎么处置呢?自己这样做,亏良心不亏呢?
还有,想让大虬跟莲仙成夫妻,原本是想借大虬的力量保住冯家的家产,可大虬要是和莲仙也生出个裆间带把儿的“主儿家”来,冯家浑浑全全的一份家当,不就要让姓陈的分去半壁江山么? 老婆子你这样煞苦费心绕了这些圈圈套套,值么?
不过这两道“坎儿”天时妈很快就迈过去了。她是这样给自己开导的:人要会算账;更要有良心。凭天地良心说话,在老掌柜的死后这几年里,天时体弱多病;虽说莲仙也能屋里地里忙活;但说到底也是个妇道人家;没有陈大虬顶天柱子一般撑着;这个家的架子不全败落怕也塌得七歪八斜了。且不说大虬将来跟莲仙会不会有儿子;就是有,那也是大虬的儿子。既然大虬成了你的儿子;大虬的儿子理所当然也就是你的孙子,跟暄璋一样是你的孙子,就是跟暄璋平分了这份家产;也比败了家强得多呀!一旦败了家,你的暄璋不是连一分一文一针一线都没有了吗?比起败得山穷水尽米光面净,能得一半的家业也是你孙子的幸运哪!
至于罗英,其实也不难办。自打罗英跟大虬成亲以后,村里人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大虬并不爱罗英。虽说两人从没红过脸拌过嘴,大虬从没当众骂过罗英一个脏字、手指头从没在罗英身上重重地弹过,但是两人的行容举止,却像小池塘的水一样,很平静也很平淡,没有波澜也没有浪花。他们只不过是一对搭伙儿过日子的男女,说不上情也谈不上爱。更何况,成亲好几年了,罗英也没为大虬生出个一男半女来。罗英如果愿意改嫁,完全可以再找一个死了媳妇的男人;如果她不愿意改嫁,仍然可以留在陈家,就只当自己给儿子娶了两房媳妇。这方圆村寨里的富裕人家,娶两房三房媳妇的并不罕见。以自己现而今的家道儿,说给儿子娶了两房媳妇,谁都不会大惊小怪的。
于是,她常有意无意地造出机会,让莲仙跟大虬单独呆一会儿。
冬日的早晨,暄璋怕冷,天时妈便搂着孙子在被窝里睡觉。暄璋闹着要吃馍馍时,天时妈顺便问媳妇:“天有啥时候了?”
莲仙看了看外边,说:“日头刚到崖顶。半早晨了。”
天时妈说:“大虬一大早黑愣愣地就起来扎地去了。做了半天活,肚子怕也饿了。你把刚烙出来的锅盔给大虬送些去。”
毕莲仙高兴地应道:“对。我这就去。”
……
然而,几次这样的机会“造”过之后,她的“战略计划”似乎并无收效。这“无收效”是从媳妇的脸色和眼神里显现出来的。她让莲仙和大虬单独相处了几回之后,原以为会看到媳妇像鲜花经了雨露之后那种容光焕发,那种神采飞扬,那种走路飘脚飘手的形容神态,然而媳妇跟干儿子单独呆过之后回来,眼睛里却无精打采,流露出来的是失落,失望,甚至是怨尤。渐渐地,天时妈看出媳妇脸色有些憔悴,那桃花似的脸蛋儿隐隐地有了黄叶儿的感觉。那身子也明显地消瘦了。天时妈判断,正气的干儿子可能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拒绝了或者说辜负了媳妇的情意,不敢接受媳妇向他表示的情爱。而这“不敢”的原因,十有*是害怕——他害怕对不住死去的天时,对不住有恩于他的冯家。
看着媳妇的模样,天时妈决定加快她实施“战略计划”的步伐。不能跟干儿子结为夫妻,媳妇虽然不至于立刻离家另嫁,但就是这一番苦苦相思把她忧累出病来,也是家中的不幸。这样一个祸不单行的家里,再不敢雪上加霜了。小暄璋已经没爸了,他再不能没有妈呀!为了能让媳妇安心守在冯家,她必须尽快让大虬将媳妇拴住。她决定给大虬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他从心里彻底打消那种“对不住”的负罪感。
这就是她想约大虬娘一起去上会的主要目的。给大虬“捅破窗户纸”前,她要先给大虬娘说明白。她不仅想把大虬和莲仙撮合成一对儿,甚至还想让大虬拥有两个媳妇、两个老娘和一个儿子,两家人光明正大地合成一家人。尽管她觉得大虬娘应该是很乐意的,但这些话又似乎不能直戳戳地说,最好是在逛会时说笑之间说出来,这样谁都不会因为觉得蹊跷而尴尬。
她没想到春芽儿到月子了而罗英恰好要去娘家,约大虬娘逛会的计划竟落了空。不过让她高兴的是,大虬明天将陪他们一家三口人去逛会,即便在会上不能把话点明说透,她也一定要用别的法子让大虬悟出她的意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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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香泉镇玉锁传心事 暖窑屋红灯耀柔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