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又是揉胸又是拍背,又是灌药又是喂水。
春来娘跟儿媳妇绒花赶来了,北娃妈、秋锁娘、六婶、九婆……跟天时妈相处得好的女人听到消息的都来了。可是来了之后谁都没有办法,眼看着天时妈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脸色越来越不好,都只能除了叹息掉泪之外,就是眼巴巴焦急地等着大夫了。
大夫是春来背着来的。大夫进门后把病人的脉一摸,翻开眼睛看了看,就平静地说:“赶紧穿老衣,准备后事吧。”
……
大虬背着石蛋儿领着大黄刚走到六叔门前那棵大皂角树下,看见秋锁头上戴着一圈白布,低着头急急忙忙朝前走。他惊讶地问:“秋锁,你这是做啥去呀?”
秋锁沉痛地说:“天时哥家大婶,老了。”
“我干妈……去世了?”
“嗯。莲仙嫂子叫我到香泉镇去寻你,顺便也给二姨家报丧。”
大虬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秋锁问:“你咋到这阵儿才回来?背的这是谁家的娃娃?”
大虬从愣怔中醒过神来,忙说:“这是我半路上碰见的一个要饭的娃娃。病了,我见娃可怜……秋锁你先替我照看一下这娃,叫我先回去看看……”把石蛋儿交给秋锁,他便撒腿往家里跑。大黄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跟上大虬飞也似的跑起来。
屋里,天时妈被停在一张门板上,莲仙在哭,娘在哭,罗英在哭……平日和干妈要好的姊妹、跟莲仙要好的晚辈媳妇差不多都在悲悲切切地嚎啕大哭。大虬五内俱焚,顿觉天旋地转……
他跌跌撞撞扑到干妈的遗体旁,大声地哭喊着:“干妈,干妈呀,我早上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呀,这才半天工夫,你咋就走了呀?你咋不等你干儿子回来呀?我刚给二姨说你好得多了,过些日子还能到香泉镇去呢,你咋就这么急地走了哇干妈?……”
大黄一直跟着大虬,听大虬哭得悲痛难过,它竟也痴痴地看着天时妈的遗体,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悲鸣。
从天时妈断气后就一直在这里忙碌的保长白良和春来劝大虬说:“嫑哭了大虬。人死了你再哭她也活不过来了。屋里的大事情还要你料理呢,把眼泪擦干商量正事吧。”
第07章 心毒计狠族叔捣鬼 义正辞严大舅安神(9)
大虬强忍悲痛止住了哭声,问:“我干妈是咋样……”
见莲仙要搭话,白良摆摆手说:“先不说这。咱先赶紧安顿后头的事。要赶紧搭灵棚,请执事,拾掇棺材,派报丧的,准备明天入敛待客的吃喝……”
白良保长之所以挡住不让大虬问,一来,他说的这些事的确是当紧的大事,二来,他看到冯成海和两个儿子都在窑门外头,说起那说不清的原因怕引起争端。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安顿死者的后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北娃、狗蛋等人都说白保长说的话在理,就暂时撂下这个话头,大家一起商量谁搭灵棚,谁去报丧,谁去置办祭礼祭器的各项事务……
一直忙到半夜,白良和其他帮忙的都走了之后,只剩下大虬一家跟毕莲仙母子以及春来、北娃几个人的时候,大虬才又询问起当时的情形。
春来说了他在第一时间听罗英讲述的情节,断定说:“大婶肯定是叫冯成海气死的!”
北娃和莲仙也断定,在罗英出去的当儿,冯成海一定说了什么戳心窝子的话,才把老人家气死的。
当罗英说到冯成海叫她出去看猪的情节时,大虬的脸都黄了,跺着脚骂罗英:“你真真就是个猪脑子!成海的为人我给你早就说过,叫你留神提防,今儿你咋就能那么放心他?”
罗英也知道大祸是自己闯下的,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她只能呜呜地哭。
大虬娘为了宽慰儿媳,便把过失往自己身上揽:“都怪我。我要是不走就没这事了。本来,我是能不走的。春芽儿她婆婆来,不管有事没事,叫到这边儿来说话不是一样吗?可我偏偏糊涂油蒙了心,居然就走了。这事不怪英娃,都怪我!”
见婆婆护着自己,罗英心里十分感激,越发哭得难过了。
春来也劝大虬:“事情过去了,抱怨谁都不顶啥。反正当时的情形谁也说不清,没凭没据谁也不敢断定就是冯成海气死的。咱还是想着后边的事吧。”
莲仙也说:“埋咱妈的时候,那爷父三个不知道还要耍啥花样哩。咱得早早地防着呢。”
“防着”的话提醒了大虬。他忍住了心里的悲伤和埋怨,几个人开始设想:防什么?怎样防?
大虬娘说:“冯成海是天时门里最近的长辈,他十有*要端出主人家长辈的架子,在这屋里耍他的五马长枪,东东西西都得听他的指拨。”
春来说:“指手划脚到最后,肯定还要‘踅摸’旁的。”
大虬、莲仙都明白那“旁的”是什么,也都同意春来的分析。可是,能不让他来么?莲仙是晚辈媳妇,大虬是外姓人,绝对不能阻挡成海这个亲门本家的长辈来参加葬礼。可他只要来,肯定就会西短东长地生出许多事端来。
怎样才能既让他来又不让他随心所欲地当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丞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