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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2页)

有天晚上,厄尔不肯离开莱伊的雪浪。

“它以为我带它来钓鱼。”父亲说,“你看,厄尔,我没带钓具——没饵、没‘汤匙’、也没钓竿,你这笨熊。”父亲伸出空空的手对熊说。厄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父母这才发现它快瞎了。他们说好说歹,总算让厄尔忘了钓鱼的事,这才驾车返家。

“它怎么变得这么老?”母亲问父亲。

“它开始在侧座里小便了。”父亲说。

1940年秋天,父亲为了赶冬季观光潮离开得瑞时,母亲已经大腹便便——这回是弗兰妮。父亲打算去佛罗里达。他第一次和母亲联络时在清水,然后是塔朋泉。厄尔得了一种奇怪的皮肤病——一种耳疾,只有熊会染上的霉菌;生意也一直不好。

这时是1941年初的晚冬时节,弗兰妮刚出生不久。当时父亲不在家,弗兰妮为此一辈子不原谅他。

“我怀疑他早知道我是女生。”弗兰妮老爱说。

父亲到1941年夏天才回到得瑞,母亲立刻怀了我。

他保证再也不必离开她了:在迈阿密和马戏团合作的演出十分卖座,赚的钱够他秋天上哈佛了。他们可以轻轻松松度过这一夏,汉普顿的表演想去才去。他打算坐火车到波士顿上学,除非那儿找得到更便宜的房子。

厄尔一分一秒地衰老,每天都得在眼睛上擦一种像水母薄膜的淡蓝色药膏;但是厄尔总是揉出来,抹在家具上。母亲发现它身上的毛掉得十分厉害,显得佝偻而松垮。“它的肌肉太没劲了,”巴布教练说,“应该练练举重,或者慢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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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把印第安从它身边骑走,”父亲对他说,“它就会跑了。”但巴布教练真的把车子骑走时,厄尔却动都不动。它根本不在乎。

“跟厄尔处得太熟,”父亲说,“有时它就会把你当傻瓜。”应付厄尔这么久,父亲早已明白弗洛伊德为何会对它那么不耐烦。父母很少提起弗洛伊德。有了“欧洲那场战争”,他的命运不难想象。

哈佛广场的酒馆有一种名叫“干啦”(Thats All)的威尔森牌麦酿威士忌,非常便宜,但是父亲并不嗜酒。剑桥的牛津烤肉店从前卖一种生啤酒,装在像白兰地酒杯的玻璃瓶里,一瓶一加仑。如果你能在短时间内一口气喝完,就免费再送一瓶。但父亲总是等到一周的课程结束后,到那里喝完一瓶,就匆匆赶去北站搭火车回得瑞。

他尽可能多选课,以便早点毕业。这不是说他比别的哈佛学生聪明(老是比较老,聪明就未必了),只是因为很少跟朋友在一起。家里有怀孕的妻子和两个小宝宝,他根本没空交朋友,唯一的娱乐就是听收音机的职业棒球转播。就在世界大赛过后没几个月,父亲听到日本偷袭珍珠港的消息。

我在1942年3月出生,命名为约翰——跟着约翰·哈佛取的(至于弗兰妮为什么叫弗兰妮,大概是因为这名字跟在弗兰克后头蛮搭的)。母亲不仅忙着哺育我们,还得看护老迈的拉丁教授,外加帮巴布教练照顾上了年纪的厄尔,她也一样没空交朋友。

到了1942年夏末,战争已经波及所有的人,不再只是“欧洲那场战争”了。三七印第安虽然不耗油,但已不再用来代步,成了厄尔的熊窝。爱国热潮在各地校园里扩散。学生有特配的糖票,但大半的人都给了家里。短短三个月内,父亲在哈佛认识的人不是被征召,就是志愿入营。拉丁教授过世之后——没多久,外婆也在睡梦中随老伴而去——遗下的一小笔产业便由母亲继承。父亲申请提早入伍,在1943年春天前去受训,那年他二十三岁。

他离开了带着弗兰克、弗兰妮和我住在贝兹家的母亲,还有受托照料老厄尔的爱荷华巴布。

父亲写信回家说,训练内容就是破坏大西洋城的几家旅馆。他们每天刷洗木头地板,然后从木板道行军到沙丘上打靶。新兵使得附近的酒吧生意兴隆——不过父亲例外,他没去。人人戴着射击奖章去喝酒,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比父亲年轻,但那里没人管你几岁。酒吧里挤满华盛顿来的上班姑娘,大家都抽无滤嘴的香烟——除了父亲。

父亲说,那时大家老爱讲被派到海外前最后的“一夜风流”有多浪漫,但当然是吹牛的居多;不过父亲的倒是货真价实——和母亲,在新泽西一家旅馆里。幸好这一回母亲没怀孕,不必在弗兰克、弗兰妮和我之外再添负担。

父亲在大西洋城时,也到纽约北部一所旧私立高中去接受密码训练;接着被派到犹他州卡恩斯的沙努特,然后是乔治亚州的萨凡纳——他和厄尔曾在那里的老旅馆“狄索托”表演过;最后经过汉普顿路和启程港,父亲终于向“欧洲那场战争”出发,心下暗自希望能遇见弗洛伊德。他相信,留了三个种给妻子,自己一定能平安归来。

他被分发到意大利一个空军轰炸机基地,那里最大的危险就是被喝醉的人开枪打到、自己喝醉了开枪打人,或者掉进粪坑里——父亲认识的一位上校就碰过这种事,头上堆了几团屎之后才被救起来。此外仅有的危险就是染了淋病的意大利妓女。父亲不酒不色,所以安然度过二次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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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搭乘海军的运输舰经过特里尼达,来到巴西——“像是说葡萄牙文的意大利”,他在给母亲的信里写道。回美国时,患了惊吓症的C…47驾驶员贴着迈阿密最宽的一条大道低空飞行,父亲在半空中还认出了厄尔某次表演后呕吐的停车场。

母亲对战争的贡献——除了替母校汤普森女中的同学会做点秘书工作——就是接受护理训练。她参加了得瑞医院第二梯次的助理护士课程,每周轮值一次八小时的夜班,另外随时得递补正缺——因为人手总是不足,这是常有的事。她最乐意到妇产科和产房服务——她太了解在医院里生下孩子、却没有丈夫陪伴的感觉。这就是母亲的战时生活。

战后不久,父亲有次带巴布教练去波士顿芬威公园看职业橄榄球赛,到北站搭车回得瑞时遇到一位哈佛同窗。对方以六百元卖给他们一部1940年的雪佛兰四门轿车——比全新时还贵了些,但是车况良好,而且当时汽油便宜得出奇,一加仑大概只要两毛钱。父亲和巴布教练分摊保险费,于是我们家总算有了一部车。这样父亲在哈佛攻读学位时,母亲就可以带弗兰克、弗兰妮和我到新罕布什尔的海边玩。有一次爱荷华巴布载我们去白山,弗兰妮把弗兰克推进一个黄蜂窝,害他被蜇得好惨。

哈佛也不一样了,教室里人挤人,到处是新面孔。斯拉夫学系的学生宣称他们发明了美式伏特加,照俄国人的喝法,盛在高脚小玻璃杯里,冷冷的不掺东西——但父亲还是喝他的啤酒。他改念英国文学,为了要提早毕业。

这时看不到几个大乐团了;交际舞已经式微,很少人再当它是运动或娱乐。厄尔也老朽得不能再表演了。从空军退伍后的第一个圣诞节,父亲在乔登·马许百货公司的玩具部工作,而且又让母亲怀孕了:这回轮到莉莉。弗兰克、弗兰妮和我的名字都各有意义,但莉莉却没有——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也许一生都未能释怀。

父亲于1946年从哈佛毕业。得瑞中学刚换了位新校长,在哈佛教职员俱乐部跟父亲面谈过后,便给了父亲一个职位——英文老师、外加两门运动的教练——起薪2100元。也许是巴布教练说动校长这么做的。父亲那年二十六岁,他接受了得瑞的教职,但并不把它当做终生职业。这只不过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和妻儿一起住在贝兹家的房子里,跟爱荷华巴布和老熊厄尔为邻。在他生命中这个阶段,梦想显然比学业更重要,说不定还胜过我们孩子;当然,更比二次大战重要得多。(“他哪个阶段还不都一样。”弗兰妮说。)

莉莉也在1946年出生:那时弗兰克六岁,弗兰妮五岁,我四岁。我们突然多了一个父亲——说真的,他就像头一次出现。过去他不是在战场,就是在读书,要不就带着厄尔到处跑。对我们来说,父亲根本是个陌生人。

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在1946年秋天带没去过缅因的我们到亚布纳海滨旅馆。对父母而言,这当然是一趟浪漫的朝圣之旅——纯粹为了怀旧。莉莉太小,厄尔太老,都不适合远行,但父亲坚持要带厄尔一起去。

“看在老天的份上,亚布纳也算是它的地方。”父亲对母亲说,“亚布纳没有缅因州,感觉就不对了!”

于是莉莉留下来让巴布教练带,母亲开着1940年的四门雪佛兰,带着弗兰克、弗兰妮和我,一大盒野餐,还有堆积如山的毯子。父亲发动了三七印第安:他骑车,厄尔坐侧座。我们就这样出发,在滨海公路上九弯十八拐地爬坡,速度慢得难以想象;当时离缅因快速道路落成还有好几年。光到布伦兹维克就花了好几个钟头,等越过巴斯又费了一小时。接下来,我们才看到肯尼贝克河出海口那波涛汹涌的淤青色海水、波芳堡、焦点湾边的渔家小屋——以及横在亚布纳路上的一条铁链。告示牌上写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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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季休业

亚布纳已经休了好几季的业。取下铁链,一行人往老旧的旅馆开去时,父亲大概已经心里有数。旅馆外表剥落得白若枯骨,建筑荒废不堪,四处都用木板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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