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陆温这辈子,最恨谁,自然是谢行湛。
恨他恨得牙痒痒。
她此生,在教坊司里就立了誓,三桩事儿,得一个一个的办。
首先,是脱了教坊司的贱籍。
其次,是替父兄翻案。
最后,是……杀了他。
他们之间,有一座无论如何都越不过的山川,填不平的深壑。
前两桩,都成了。
只是,泪痕染鬓,她终无法以绝对冷静,绝对理性的姿态去对待他。
除了是陆家的女儿,她还是……自己。
梦中的他,清澈又明朗,总是一袭雪衣,坐在皑皑雪山之上,脚下依偎着一只雪白的狐狸,他摸了摸雪狐的脑袋,眸底似有万千星河。
天光明朗,溪流潺潺,他仰躺天地,任由雪意埋葬自己。
陆温睡了整整三日才醒,只是梦里总也睡得不安稳。
想起许多前程往事,有累累尸骸,叠叠人骨,有踩踏积雪枯枝的声音,有比寒冬还要凛冽的纤长手指,拂过她的紧蹙的眉头。
她久困梦魇,又是个遇事就哭的性子,梦境怅然愈浓,时不时就要在梦里嚎上一嗓子。
宋兰亭便是在这时,彻底疯魔的。
梅雨时节,细雨靡靡,淅淅沥沥,春水盈盈,绿野幽幽。
宋兰亭一路冒着雨,愤愤疾行,只是面如锅底黑灰,怎么看,都瞧着神色不太对劲儿。
就像是,又怄又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脚下步子一顿,钻进了主将营帐,招呼也不打一个,直直往屏风后头钻。
徐颜昭正在摆两军对垒的沙盘,瞧他慌慌张张,急急忙忙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事儿,隔着屏风问他:
“殿下这是怎么了?”
他虽是个混账,倒也没忘了男女有别,单刀直入的说:“你先出去。”
徐颜昭:“……”
可,这……是她的营帐啊,她嘴角抽了抽,没法子,拔腿往外走。
“借我件衣服穿穿。”
哪怕是主将的营帐,规模也不怎么大,一张书案一张蒲团,小榻后有一扇赤金彩绘屏风,屏风后头放了只浴桶。
几乎一眼,就能望穿。
这位殿下,蹲在浴桶旁边,翻滚着她漆黑的箱笼,将里头的衣饰,翻得凌乱无比。
遭了……里头,还有她的小衣。
她正要阻,便见他用小拇指勾起一件白色的细布,问:“这也是衣服?”
徐颜昭霎时呼吸一一滞,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皱了皱眉,扔下布条,继续朝箱笼里头扒去。
徐颜双眸瞪得圆滚滚的,斟酌着问:
“殿下……要找什么样的衣服,不如,我给殿下挑一挑?”
或许是陆姑娘醒了,因她二人身量相差无几,梳洗盥洗,需要更换衣衫,因此而来吧。
宋兰亭眸中亮光一闪,拍了拍脑袋:“对,对,给我找一件素色衣衫,男子也能穿的。”
徐颜昭急咳几声,又问:“是……殿下穿?”
宋兰亭不觉有异,自顾自道:“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