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显然都被莫名地情绪束缚住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半点都没剩下,并肩坐在树下沉默着,偶尔视线相触,却如触了电般飞快挪开,如此反复N次之后,展昭终于明白,考验脸皮的时候,到了。
清了清嗓子,“那个……”展昭望天思考3秒钟,决定从最基本的一点入手,转头看向那人完美无瑕的侧脸,定了定神,缓缓开口,珍而重之地唤出那个在心底辗转呢喃过无数次的名字:“玉堂……”
白玉堂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颤,只觉心里某个角落被人轻轻一戳,又似被猫尾巴扫过般痒痒的,虽未觉得反感,却也不知如何回应,“唔。”
展昭额角一跳,这算什么回答?等了一会儿却没下文,他心中愈发纠结起来,这磨人的耗子真真让人牙痒!这般回应,能不能理解为……认可了?
“那个,嗯……我,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情吧?”
白玉堂目光一闪,转头看向他,但见他眉睫微弯,双眸清润如水,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看似温和,却暗藏这如松竹一般的凛傲与坚持。
心中一动,脸颊不知为何竟渐渐地有些烧了起来,白玉堂长睫微垂,掩去眸中那点隐约思绪,“啊,你说吧。”
“嗯……其实很简单的,没有那么复杂,”展昭向后一靠,枕着树干抬头看着那片湛蓝天宇,“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白玉堂目光一颤。
“在我小的时候,因为一场……嗯,一场意外,那时候也不过是四五岁的样子,突然就没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连稍微近一些的亲戚都没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拳头渐渐地收紧,嘴角勾起一个殊无笑意的弧度,展昭眯了眯眼,眼中尽是凉薄,隐约有一丝凌厉,却被很快掩去,微一眨眼,竟又生出几分释然和庆幸来,“不过,我父母有一些朋友,一些过命的朋友把我照顾得很好,抚养我长大,送我上学,送我进军队——所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对不对?”
白玉堂直起身子看向他,抿紧了薄唇,正正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些颓然伤感的影子,可是却只能看出他温和面容之中暗藏的希望与希冀,这个人、这个人似乎从未有过什么负面的情绪,他一直都是那样淡淡地微笑,从容而平静,把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楚都深藏进心底,不让任何人看见。
白玉堂心中突然一阵烦躁,突然就想撕下他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具看看他心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突然很想让他好好的释放一次让他不要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于是他长眉一蹙,一声冷笑,桃花眼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吧,所以你选择隐忍,隐忍到如今成了这副温吞性子?人人都以为你软弱好欺负,你也由得人误会把你当成一只波斯猫谁都可以摸一摸逗一逗?那样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很舒服么!”
展昭脸色一变,淡漠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极清晰的匆忙慌乱:“你——”
“展昭,”他深深呼吸,第一次唤了他的名字,神情肃然,眼中写满嚣张与狂傲,“你就是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做事,不需要为任何人委屈自己!该哭就哭该笑就笑,喜欢就说讨厌就骂,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何必忍着,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你何必管那么多!人生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若不能痛快地活过,岂不是白走一遭!”
展昭似是被他这一通话给震住了,呆呆看着他,神情变幻,默然良久,突然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眼一弯,便漾出碧柳拂波般的温柔,“你啊……”
白玉堂一挑眉——这是什么语气?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又是得意又是高兴的样子,把他当小孩子么?
“我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诉苦的,”展昭笑了笑,正要再说,白玉堂却突然一摆手,眉梢间突然多了几分萧索之意,目光微垂,“我知道,我也……跟你说说我吧。”
“我的父母是军人,也死了,当时我哥哥在陆军学校读书,才十六岁,就被上面直接调入了军队,而我,当时还没满三岁,哥哥没法带我,就把我托付给母亲的一个好姐妹,她姓江,是个很强势的女人,终身未嫁,但也很温柔,在我之前已经收养了四个孩子,算上我就是五个,所以说,除了哥哥之外,我还有四个哥哥,也算是……一大家子吧。”
白玉堂歪了歪头,目光顺着清溪流水看向远方,凌凌的波光映在他眼里,似水微澜,“后来干娘她奉命弃军从商——不过是由明转暗罢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再照顾我,我便被送去了闵家,就是那个教我八卦算术的老头子那里。他是个老顽童,我很喜欢欺负他,但他有两个女儿,都是学医的,我本来就惹不起了,后来居然一个嫁了我哥一个嫁了我大哥……那就更惹不起了……”
他突然轻轻笑了起来,阳光映着他无瑕的侧脸,艳若桃花,眸中光华流转,分外的灿烂,“你不知道,那俩姐妹一个比一个厉害,我哥还有大哥,在外边风光无比,回了家么……都是个怕老婆的!”
展昭静静地听着,试图在脑海里描绘出他的童年与少年,却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荒野,白雪覆盖之下,一切悲欢都被掩藏——我们是一样的,他想。
展昭静静地听着,试图在脑海里描绘出他的童年与少年,却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荒野,白雪覆盖之下,一切悲欢都被掩藏——我们是一样的,他想。
“我们是一样的。”他说。
白玉堂转过头看他。
“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你选择了一种最嚣张最自在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快乐你的满足,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很快乐你很满足。”展昭再次笑了起来,笑意中带着一丝快意的残忍,“刚刚那些话,也是你的心里话吧,你的心……”他倾身向前,缓缓伸手,将手掌轻轻地贴在他的左胸,感受着手掌下有力的跳动,“是空的吧……”
白玉堂脸色瞬间惨白。
刹那间思绪奔涌翻腾,前尘悲欢如浪,滔天而来转眼灭顶,但他仍旧是安静的,将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沉默之中。他静静地看着他,任由自己的心在那人掌下跳动,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填充进心里,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很温暖。
风动树影,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们身上,留下细碎的光点。白玉堂垂眸向下,看着贴在自己心口上的那只手——这只手,曾经利落地扣动扳机命中目标,曾经灵巧地四两拨千斤将对手摔倒,曾经强横地爆发出纯粹而绝对的力量擒拿格斗,但是现在,它是温柔的,安静的,带着无尽的缠绵和缱绻,默默地放在自己心上。
薄唇微抿,眼底有一点点的挣扎和犹豫,默然片刻,他缓缓抬手,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展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欣喜和满足无法掩饰,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手轻轻一动,便将他的手反握其中,手指微张,试探着想要与他相扣。
白玉堂长睫微颤,手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放松了,张开五指,指腹摩挲过他带茧的掌心,与他深深相扣。
岁月静好,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都不愿扰了这难得的安宁,白玉堂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觉自己脸颊慢慢地烧了起来,微微别过头去,看向远处流云。而展昭则默默凝视着他的侧脸,但见明玉无瑕,如诗如画。
白玉堂当然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那道视线是如此的灼热,让人无法忽视。
若是平时无论是谁,但凡敢这么盯着他瞧的一定早已被打发了,可现在……他不但不想制止,反而隐约有些得意有些满足,只觉心里痒痒的、暖暖的,就像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舒畅,无比享受。
微仰起头,他深深呼吸,突觉心头一痛,一口气便闷在胸口,身子向前一倾,弓起了背,一手抓紧了心口衣衫,脸色瞬间惨白。
展昭只觉交握的手一紧,紧接着就看到那人一脸痛苦的模样,忙倾身扶住他,急道:“玉堂?你怎么了?”
白玉堂紧抓着心口衣衫,惨白的脸上竟已有冷汗沁出,他身子颤抖,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嘴唇开阖,哑声道:“没、事……老毛病了……”
“什么没事!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行,我们马上回去!”说罢将他往怀里一带就想抱起来,谁知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