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林俗教熊孩子好几遍非常简单的小学数学题,怎奈熊孩子就是学不会,把一向能言善道的林俗急得小脸都皱巴巴的。
此时林鸣雅就不得不感慨,果然她们家的人就是喜欢逗哥哥玩。不过谁叫哥哥长得如此可爱,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额间还有一点朱砂痣,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似的。也许是遗传了父亲的小白脸基因,整张脸都白皙细腻透出一股润泽潋滟的水光,两颊还有点婴儿肥,就算生气瘪嘴也显得非常可爱。同样经历风吹日晒黑皮的林鸣雅只有和村子里的人比一比才知道自己不是异类,黑皮很正常,是皮肤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起作用,哥哥白皮才是异类。
你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被太阳晒伤、因为太过可爱了被人偷走。
还有就是别人都想做哥哥你的姐姐。
这可不行,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知道哥哥太过异类,林鸣雅自小就宣誓着自己的主权。她哥只能是她的!谁都不能抢走!!而且小时候的林鸣雅还特幼稚,不过就算长大一点在哥哥面前还是那么幼稚她就不说了。
林鸣雅她嘛就爱欺负哥哥,把哥哥欺负得泪汪汪睫毛湿漉漉的,就特兴奋。她承认了,她就爱看她哥委屈的样子。这很变态。她反省一秒,然后继续欺负。
捉迷藏的时候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偷偷跑回家,夺走哥哥正在吃的棒棒糖塞到自己嘴里,让哥哥给他洗自己的衣服,桩桩件件,林俗都习惯了,同时他也在有意无意地惯着雅雅小朋友。感觉她都给她哥整出受虐倾向了,有时候她温温柔柔跟他说话,他都要让她换个语气(林俗:什么嘛,我这分明是担惊受怕毛骨悚然好嘛!谁知道你下一秒会对人家做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呢呜呜),唉这叫什么,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岂非外人可道也。
当然也有很过分的时候,有一次捉迷藏又是由哥哥找人,林鸣雅自己跑去玩了,结果哥哥回家也找不到人,急得焦头烂额。还发动大人们去找,直到晚上黑黢黢的她才自己回来了。原来是这厮自己沿着河岸走啊走,走到别的村子结果自己就回不来了。最后还是一个大家嘴里有点自我有点疯有点神经质但鸣雅觉得很有个性很温柔的女人带着她回来的。
一见到林鸣雅林俗就紧紧地抱着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实话林鸣雅有点嫌弃,不过自己有错在先也就不推开他了,而且还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搞得走丢的人好像不是她一样。不过林俗小声抽泣完后,又迅速放开她,说她还知道回来啊,知不知道大家都急死了语无伦次的,也没啥重点,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然后连续几天也不怎么搭理她了。无论是讲些冷笑话逗他笑,还是做鬼脸扮丑他都面无表情的,看来是真生气了。林鸣雅无奈,认真地说她错了,还吧唧一口就亲到他的脸颊上,让他不要生气,她是真的知错了,下次绝对不犯了。
然后呢林鸣雅就观察到林俗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睫毛像蓝得接近透明的蝴蝶翅膀一样轻闪了下,这是冰山晶雪融化的预兆。看到成效的林鸣雅又吧唧给了他几口,把他的脸亲得湿漉漉的。流氓妹妹亲完后,又站得端端正正注视着他,林俗小朋友白透的脸上泛起层层淡色红晕,结结巴巴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就一跺脚跑远了。啊真像大姨家那只被惹急了会跺脚脚的可爱长耳兔。好像把他抓到怀里使劲地蹂躏他的耳朵,让他露出惊慌失措可怜兮兮无可奈何的表情。
之后兄妹关系又恢复如初了。
果然电视剧没有骗她,亲人真的有效。以后哥哥生她气了哄不好了,她都可以这样做。
而现在哥哥因为教不会一个二十六的熊孩子伤心难过焦急自我怀疑,作为他贴心的好妹妹,她义不容辞地选择了安慰他。她拽着他的手,在他侧脸上吧唧就是一口。
老婆辛苦了。林鸣雅时刻谨记着自己爸爸的身份。然后她哥又害羞了,推了她一下,小声说有人看着呢。可林鸣雅见此更起劲了,又不依不饶地吧唧了好几口,把他脸润得都是吐沫星子。真是,林俗懊恼极了,都怪他太要脸了唉,如果有勇气同态复仇的话,他一定会回亲他妹好几个小时的。真是,真是过分。他下次一定要把脸皮练厚点以备不时之需(林鸣雅:喂,平常就被大黄抢一块肉,也要村头村尾追它好几天讨债的人是谁呀,跟一只畜生计较真好意思)。
哟你们兄妹可真有爱。小姨笑眯眯地调侃道。
可以说林鸣雅和林俗在平山镇度过了她们无忧无虑的初中生活。直到初三中考那年,妈妈去世了。
林鸣雅记得那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终于将一道圆与角度的计算题写出来,伸伸懒腰抱抱可爱的小同桌,闷声闷气地说要去食堂抢鸡腿吃。同桌也和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发说好啊。窗外一片晴朗,大朵大朵白云飘来飘去,浓稠得像是牛奶凝聚在一大团棉花里。
林鸣雅老师叫你
林鸣雅还在想最近自己明明乖得不行,成绩也显著进步,没道理老师要请她去办公室喝茶啊。在看到班主任斟酌的表情,她才意识到什么。
那天她几乎是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跑啊跑啊跑,她呼吸不过来,张大嘴巴使劲地呼吸,干涩的嘴唇上沾满头发。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只记得那时候妈妈已经躺在病床上,神情平静,没有呼吸。她捂着嘴巴,眼泪从眼眶里一颗一颗地蹦出。
那天晚上,林俗一直抱着她,她们靠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她的泪水还是他的泪水,让这个夜晚都变得湿哒哒而又黏糊糊的。
她们谁都没说对方还有自己,也未曾提起妈妈去世的消息,只是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她的手指死死地扣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亦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没有一丝空隙。一如她们十五年以来的距离。
然后明天还是照常,林鸣雅走到二楼261班,林俗走到三楼281班。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认真完成作业,以及,认真生活,认真不想起昨天。她们都很认真,很认真地继续明天。
认真到大姨骂她们没良心,妈妈死了也不知道哭一下。兄妹俩也不反驳,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她们沉默着,都沉默着过完这没有妈妈的日子。
如果说没有妈妈的日子好像也这这样,那么有爸爸的日子就不止这样了。
她们的爸爸与她们家不是一个姓,他是例外,是多余,是累赘,是一个在林家村姓李的男人,因为长相清秀、赚不到钱做了妈妈家的上门女婿,吃妈妈的用妈妈的,会因自己吃软饭被外人指点了而抱怨,还会为她们不随他姓而吵闹。不过因为妈妈强势霸道,经常干农活,力气大得很,他也就不敢太过造次了。但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暴露本性了。他不停地偷家里的钱,偷她们的学费与奖学金,倒卖家里值钱的物件,去棋牌室打麻将输个精光,去镇上餐馆大吃大喝,去后街色眯眯地看站街女。
当然她们也不是吃素的,在他第三次偷钱的时候,林鸣雅就拍拍大黄的头,让它冲上去咬住他的腿,一阵阵哀嚎过后,大黄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回来,嘴里满是红艳艳的血肉。自此爸爸得了教训也消停了一段时间。
当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此乃至理名言,爸爸明偷改暗拿,又呆在家里用绿油油的眼睛扫来扫去,好几天后的凌晨三点他披着个皮革外套偷溜出去,然后林家兄妹发现藏在大红柜里、上了锁的盒子裂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只余一点连接物不让整个盒子彻底断成两半,妈妈留给林鸣雅的学费被他拿走了。
之后为了保护她们剩下的学费,她们去找了大姨小姨帮忙,于是远近亲戚都呼啦啦地拿着扫把铁锹狠揍了他一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在床上躺了很久,再次下床的时候也是一瘸一拐的。
瘸了腿,嚣张气焰也瘸了,镇上人都明目张胆地指着他窃窃私语,倒是把这个贱骨头揍老实了很多。他也不反驳,只是垂着头加快速度走了几步,才敢小声嘀咕抱怨几句。
只是她们的学费还是回不来了。
虽然大姨小姨们资助了她们很多,但还是不够她们高中三年的学费生活费。而在小镇上的房子是租的,每个月还要付两百块的生活费。大黄的伙食倒是可以到小饭馆前的潲水桶里捡捡。
阿雅,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倒不如干脆去打工算了。
中考完回家第一天的那个夜晚,蛾子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扑来扑去,老旧的黑白电视机发出沉重刺耳的滋滋声。
林俗对着坐在蓝色塑料凳,将一沓零散的空白票据置于更高的红色塑料凳上写写画画认真计算学费生活费的妹妹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