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太太,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有能帮到您的地方吗?”放在以前,这样的话纪棠也不敢说,怕自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但其实自从知道白子梵做的那档子事后,她确实是挺同情夏敏元的。
夏敏元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问出了一句看似毫无干系的话:“报纸上说,你和三少要结婚了。”
这两年来,许京一改昔日纨绔公子哥儿作风,经商有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跃成了上海滩新贵。这样年轻有为、身世极贵的男人,要是挖不出几段风流韵事,那些弄堂小报也不用混了。
可偏偏许三少把女友掖得极紧,一张照片也流不出来,让一众看热闹的心痒不已。直到前不久,他突然公布婚讯,轰动了整个上海,一时间成为了各个小报的热门头条,连经济类报纸都慷慨赠出了一大片版面,猜测是哪家千金能成为许家未来的女主人。
夏敏元那天恰好借了邻居家的报纸来糊墙,一摊开便看到了许京身着燕尾服,风度翩翩做商会新年致辞的大图,以及他搂着一个女人,将其护在怀中,竖眉发怒的模糊抓拍。
——那个位置,本该是我的。
有一瞬间,她曾经起过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她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从天真烂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了双手粗糙,脸色蜡黄的弄堂怨妇。不但经常要忍受白子梵的谩骂和殴打,还要被他老娘指着鼻子骂生不出儿子。
“我要离开白子梵。”时至今日,她已经能平静地卷起袖子,给纪棠看胳膊上的伤痕,“他每天喝了酒就打我,偷偷卖了我的嫁妆,还染上了鸦片。”
纪棠怜悯的目光让她心底涌起无限悲哀,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夏敏元垂泪,“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其他的以后再说。”她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来,“纪小姐,你行行好,救救我吧。”
纪棠吓了一跳,赶忙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你收留我几天,就几天……等我联系到了出国的船,马上就走。”夏敏元抽泣道。
“那……好吧,你先住到我家去。”
…
许京知道纪棠把夏敏元带回了家,实在没好气,戳着她脑门,“你就不怕引狼入室,她把我勾跑了?”
“别人我怕,许京哥哥你,我还真不怕。”纪棠笑嘻嘻地说。
许京没了脾气,抱着她转了个圈,“算你会说话。”
两人吃过晚饭,在院子散了一会儿步。许京突然问道:“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跳舞了?”拉着她的手,跑到客厅里,兴致盎然地翻出了唱片。
“亲爱的许夫人,您愿意跟我跳一支舞吗?”
她哈哈笑起来,“我的荣幸。”
…
夏敏元在客房里睡得浑身酸痛,她已经好久没在这么松软的大床上睡过觉了,习惯了硬板床的身体,一时像散了架般难受。她隐隐听到音乐声,迷糊地起了身,推开房门。从客房出来,站在二楼的实木围栏后,她一眼便看到了厅中翩然起舞的男女。
静谧的月色下,纪棠指间的钻石戒指,幽幽闪着细光,她愉悦的笑声,银铃一样清脆悦耳。许京搂着她的腰,刚洗过的微湿额发,垂在眼前,眸如星子,温柔缱绻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音乐舒缓,他们亦是无比契合,水□□融,情深至此。
夏敏元脑海中忽的浮现出诗经中的句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她那些阴狭的心思,顿时无所遁形,被月光照了个干干净净,让她不由羞愧起来。人生的大彻大悟也许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她恍然明白过来,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怨不得别人。
…
“许先生,我是来辞行的。”
许京坐在书桌后,十指交叉,微笑道:“你终于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