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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第2页)

李俊奇开了辆银灰色的宝马x3,他笑着说是借的,言语间还挺不好意思。当然,不管借的、买的抑或别人送的,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我问他有驾照吧。

「那当然,」他「靠」一声,「不然我爹可不得弄死我。」

几乎转遍了半个平海城,午饭最后还是去了老南街。片鸭肉,芥菜面。李俊奇直伸大拇指,说好吃,他惊讶于平海还有这等好地方。我觉得他的反应稍显夸张了。饭间毫无例外地提及陈晨,我问这厮上海外玩去了吧,李俊奇说去了西西里岛还是哪哪哪,没几天就跑了回来,前一阵他叔还打电话来,问陈晨在哪,说咋也联系不上。「我哪联系得上啊,」他摇头撇嘴,自顾自地跟我碰了碰杯,「听说是旅游去了,开着车四处浪,要我说啊,他现在哪舍得出去玩啊。」

我闷上一口,问咋。我杯里是啤酒,他杯里是本地产的一种碳酸饮料。不得不说,这货还挺自律。

「有心上人了呗,」直到剥完蒜,他才挑挑眉毛,瞥了我一眼,「哪还有心思到处浪啊。」

这么说着,他歪着嘴,露出一种似笑非笑又略带自嘲的表情,有点像那幅自画像,我也说不好。总之,几乎一瞬间,大胸女便不由自主地打脑海里跳了出来,吊带下的那对气球在肢体的扭动中无限上升,还有点歌时蜷缩的腿、吃樱桃时嘟起的嘴,以及去年冬天她坐在保时捷里冲我微笑着问好,所有这些东西都只会让气氛变得紧绷起来。李俊奇谈笑自如,说陈建业对侄子的监控,讲李阙如在四二二的可笑举动,我心里却愈发麻痒,要不是强行控制,差点跟他打听打听那位芝术学院女研究生的近况。说到底,生活而已啊。

饭后,我领着李俊奇上剧场里转了转,可惜人太多,而且说实话,对评剧他怕是没有丁点兴趣。到娱乐城捣了一会儿球,我们便各奔东西,他说顶多再放松几天,就又得画画了,秋天可能要办个个人画展。我想说祝他好运,但并没有说出来,如你所知,这话太傻逼了。

凤舞剧团四周年纪念演出一搞就是五天,每天都有一场《再说花为媒》,很受欢迎,几乎场场爆满。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难以想象。对这样的成绩,赵老师很淡定,他说群众喜欢他很欣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装逼。但说句王婆自夸的话,咱家这戏确实好看,平实喜乐,精彩绝伦。令人意外的是,纪念演出的最后一天,白毛衣也来了平海。她打电话说她在红星剧场时,我还将信将疑,结果跑去一看,还真在。沈老师剪了个新发型,比波波头长一点,头发也拉直了,配上那套遮阳帽和背心花长裙,整个人都青春靓丽了许多。特别是那对手腕粗口径的大耳环,忽闪忽闪的,俏皮而大胆,我总忍不住要多瞅两眼。于是她就问我这身打扮咋样。我赶紧撤回目光,说好看。「只是好看?」她狡黠一笑。

我扫了眼周遭的人流,却不知说点什么好。

「显不显年轻啊?」

我马上点点头,肯定很用劲,脖子都咯吱咯吱响。我想说「显年轻」来着,但真没好意思说出口。

沈艳茹笑笑,故意晃晃大耳环,跟着又叹了口气:「你说说,是不是咱老在学校装师太,人都装老了?」

沈老师给母亲带了一套化妆品,看字样应该是法国货。她问我假期都干啥了,我实话实说,她说比她强,她玩了一夏天,啥也没干成。我问她都上哪儿玩了,她眨眨眼,说:「天南地北,环游世界呀。」

直到演出散场,出门吃饭时,我才发现陈建军也在。这实在让人不舒服,要知道他在,我可能就不来了。难说他是早看见了我,还是跟沈艳茹打招呼时才看见,至少这位北大高材生表现得完美无瑕,他像面对所有人那样冲我点头微笑,我竟连句脏话都不能说。母亲跟白毛衣、赵xx走在一起,确切说俩女士把老头夹在中间,似个矮和尚挑了两大担柴火,说不出的滑稽。她时不时要回头瞥我一眼,我故意放慢脚步,离他们越来越远。阳光碎削,皮屑般落人一身,我第一次发现剧团的队伍竟如此之长。

酒席足足摆了七桌,算是包了整个二楼大堂,领导们坐一桌,我跟张凤棠几个远远挤在过道边上。我姨让我给陆宏峰打电话,可惜没人接,她便开始咒骂这个死逼孩子。等骂够了,她又谈起表姐,说前一阵新婚夫妇回家省亲,送的礼物怎么怎么好,闺女真是没白养。同往年一样,张凤棠又收到了几束花,可能刚过七夕,其中不乏玫瑰。我揣测正是这件事令她情绪分外高亢,吃吃喝喝也没能阻止她把热情传递给周围的人。她问我有没有给陈瑶送礼物,我问啥礼物啊,「七夕呗,」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别说你们光过洋节,这七夕才是咱们正统的节日啊。」

如你所说,我们确实只过洋节,乞巧节我倒知道,拿个大塑料盆生豆芽呗,送啥礼物啊,难不成要互送豆芽?

见我没吭声,她又问现在年轻人之间都送啥礼物。我懒得搭理她,就随手指了指花。她说那她的待遇还不错,我笑着点了点头。「笑啥,」她突然压低声音,「跟你妈可没得比。」

我等着她说下去,不想我姨埋头掇菜,没了音。我只好问她咋了。

「你妈呀,一收礼物可都是盒盒包包的,」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印的还净是洋文,咋,不比你姨的几朵花高级?」这最后一句,她几乎凑在我耳边,震耳欲聋。

「啥?」我感到嘴唇动了动,至于有没有说出话来就不清楚了。事实上,我有点发懵。

张凤棠做贼般环视一周后,悄悄靠近我,薄嘴唇努了努,却只是笑了笑。

母亲在给人敬酒,陈建军离她很远,但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狗胆坐在这里。「啥时候的事儿?」我小声问道。

「今年正月呗。」她语调愉快。

我掇块肘子,没说话。

「瞅你那脸,可别多想,又不是情人节。」张凤棠凑过来,又迅速离开,半晌又操着一种哄小孩的口吻说,「真的咧,正月十几号吧,哎,可别说你姨说的啊。」

我没搭茬。

「听见没?」她在我盘子上敲了一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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