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北京依然有些凉意,何况天空还飘起了雨。
孙尧斜跨在马路的横栏上,啜了口啤酒,望了望天空。细雨纷飞,天色幽暗,阴沉的就像领导的脸。
远处,高楼耸立,争奇斗艳,在迷蒙的雾霭中依稀可见,然而偌大的北京城竟似乎已无容身之地。孙尧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工作了,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恐怕就要流浪街头了。
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孙尧打了个寒噤,赶忙紧了紧衣服,跳下横栏,想找个垃圾桶,扔掉易拉罐,然后回家。
目光所及,不由微微一愣。在最近的一个垃圾桶旁,一个流浪汉样貌的人倦怠的靠在墙上,正一霎不霎的盯着他。
他头发干涩蓬乱,胡须浓密纷杂,蓝色的眼睛大而无神,布满血丝,正用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
“美国人。”孙尧暗想,他循美国人目光所及,发现不是盯着自己,而是看上了自己手中的啤酒。孙尧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他,晃了晃手中的易拉罐。
美国人点了点头,孙尧微微一笑,从裤袋中掏出了一个剩下的啤酒,抛给了他。美国人双手接住,迫不及待的打开拉环,一仰头咕嘟嘟喝个一干二净,最后还往嘴里抖了抖,生怕剩下一滴。
孙尧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转身正要离开。
“喂!”美国人叫住了他。
孙尧一愣,回头看向他,笑着:“我可没有了,最后一罐,给你了。”
“我需要吃的。旁边这家就可以。”美国人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毫不客气的说道。
孙尧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原来是一家饭馆——“管饱粥屋”,心想,这人还真不客气。不过人家怎么说也算是国际友人,既然已经提出来了,怎能不给面子?最主要的是,粥屋,貌似不贵。
“走吧,我请客!”孙尧呵呵一笑。
店内很清静,只有稀落的几个客人。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孙尧这才发现,这个美国人个子很高,大概185,不过有些清瘦,衣服又旧又脏,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换洗过。
“whatsyourname?”为了显示对国际友人的尊敬,顺便也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国际文化,孙尧用艰涩和生硬的英语问道。
美国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坚决而果断的说道:“我们还是说中文吧!”
“好的,好的。”孙尧也发现自己的英文没有想象的那么好,不由尴尬一笑,把菜单推给他,“来,点菜点菜。这里的饭菜很不错。”边说边帮两人茶杯里倒满了热水。
美国人一怔,疑惑的问:“你经常来这里吗?”
孙尧一呆:“那倒没有,我只是感觉,感觉!”心想,便宜当然不错了。孙尧早已扫过了菜单,心思电转,将饭钱算计了清清楚楚:一碗粥100块,一份小菜平均150块,两个人往死了吃,1500块也够了。所以孙尧大放其心,当下豪爽不已,悠然的喝起杯中水。(注:中国物价飞涨,与当下价格相比,涨了近十倍)
美国人一听,呵呵一笑,低头看菜单。忽又抬头,说道:“你刚才问我叫什么?我叫布·拉登!美国人。”
“不拉灯?!”孙尧差点没把口中的水喷出来,生生咽了下去,却把自己呛到了,咳嗽不止。
“你怎么了?”布·拉登疑惑的问。孙尧缓了半天才喘过气来:“没问题,没问题,很好的名字,我是……呛到了,呛到了,嘿嘿,点菜点菜!”心中暗想:为了生活更美好,更有情趣,确实应该不拉灯。
布·拉登看了下菜单,推给孙尧,“我看了一下,都挺好的,客随主便,你点什么都行,我都可以吃。”
孙尧心想,这美国人中国化很严重嘛,当下看了看菜单,说道:“我看你也是好几天没吃饭了吧,我们多点一些,管饱!嗯,我们先来4碗粥,我1碗,你3碗,再来3个小菜,对了,再来3张饼,都给你,我晚上不怎么吃饭的,怎么样?”
心中却心疼不已,自己哪里是晚上不吃饭,是因为好几个月没工作了,这只出不进的,只能节衣缩食了,今天为了这个美国人,自己可下了血本了,哎,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布·拉登点了点头。孙尧叫来服务员,把订单给他,心中却核算开了,1碗粥是100块,4碗就是400块,一份小菜是150块,3份就是450块,一张饼100块,3张就是300块,400+450+300,一共是1150块,心中在滴血,却咬了咬牙,心想,相遇就是缘分,看他这么落魄,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当下强颜欢笑,问道:“不拉灯,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好像被追捕似的,这么潦倒?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布·拉登顿了一下,道:“我是个程序员,程序员你懂得,都是这个样子。”
程序员啊,孙尧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前公司的程序员的形象。你还真别说,还真差不多,心中释然,嘴上却说道:“是啊,程序员不容易啊,都是用命拼的。”
不一会儿,饭菜上来了,孙尧热情的招呼布·拉登赶紧吃,吃着吃着,孙尧的心却不断的沉了下去,因为尼玛这布·拉登是饿死鬼投胎啊,吃完了3碗粥,3份小菜,3张饼,却是意犹未尽的样子,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孙尧。
孙尧忙道:“继续点,继续点,管饱,管饱!”心却越来越沉重,这布·拉登多少年没吃过饭了啊,又连续要了3碗粥,3份菜,2张饼。
吃完了饭,布·拉登抹了抹嘴巴,挺直身板,双手捂着肚皮,扭了扭腰,意犹未尽的说道:“终于垫了点底,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素不相识,就吃了这么多,很不好意思。”
孙尧勉强笑了笑,连说:“没关系,没关系。”可自己知道,这笑一定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