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全擦黑了,雨愈下愈盛,炸开轰隆的雨声掩盖了角门轻启的声音,顾诚穿着斗笠压低声音笑吟吟道:“怎样娘娘,奴才的身手可还好吧!”韫姜微笑压低声音说:“回去领赏,现还不是说话时候。”言罢韫姜掖好斗篷欠身穿进了宫内,韫姜隐入黑夜里,悄悄儿等着簪桃从正门进去引开侍卫。
那厢簪桃换了套寻常宫女服饰,把头低得极低,举着水墨风情油伞,提了食盒款步走至侍卫跟前。
侍卫惑然询问:“何人?”簪桃压低油伞遮住脸颊,屈膝作了一礼,和气道:“侍卫大哥,奴婢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人,如今下着大雨,诸位大哥仍要坚守。皇后娘娘仁慈,特差奴婢提一盒糕点来予以诸位大哥,以作犒劳。”
一位灵清的侍卫上前一步问道:“宫人?姑娘可能报上芳名?”簪桃轻声回应:“这事未经过皇上允许,是皇后娘娘私下做的事,奴婢也实在不好报了名字。以免他日造成皇后娘娘的困扰,这位大哥应能知晓各种缘由。”
旁站的一个侍卫忙道:“高大哥,咱都站了一天了累死累活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惠泽我等,那是福气!你还拘着这位姑姑问东问西,这不是坏了皇后娘娘的心意吗!?”
高姓侍卫正踌躇着,簪桃见状忙放下食盒取出一屉来递给那高姓侍卫,只见里头摆着精致的玫瑰酥,七巧点心等果子。其余几个侍卫忙都迎上来大赞糕点精巧、皇后娘娘仁德,那高姓侍卫只好不再言语。
簪桃又取出两屉来递与他们,柔声道:“里头的侍卫大人还不曾用,可否放了奴婢进去,送了糕点便出来。”那几个侍卫喜上眉梢,忙就挥手示意簪桃进去。簪桃施施然作了礼,方才低头走了进去。她前脚踏出,猛然间怕走漏风声,于是踅回去嘱咐说:“此虽是好事,说出去会引得宫人们赞颂,但说到底也还是偷摸做的,诸位大哥体谅些难处,就只当没有这事儿发生过了。”那几个侍卫吃得开怀,哪里深究此事,忙不迭就答应下了。
韫姜看准了那几个守卫皆被簪桃引至了一旁之时轻声从小门进去。
殿内暗得出奇,有着闷湿的气息,韫姜走了一段路才看到点了几盏烛火,有两个身影摇曳着倒映在墙上。
素月听见有脚步声,惊得抬头望去,见是一个女子身段的人影,行得缓而稳。素月心一惊,慌忙伸手去抓身后理茶盏的素心:“素心!素心!有……有人!”素心吓得险些砸了手里端起的茶盏:“什么!”
韫姜见双素惊骇至此,便就轻声道:“两位姑娘莫怕,本宫是未央宫德妃,前来询问和充华些许事宜。”
双素惊得仓皇跪下道礼,又回道:“和主子适才方睡了。”
韫姜摇头:“本宫等不起,若太平宫来人去未央宫,那便麻烦了。还望姑娘唤醒充华。”
素心踌躇会儿子,终是起身去拍了拍宛陵,又贴耳低呼了几声。宛陵睡得也浅,几声唤后便幽然醒转,她声音低微:“何事?”
素心惊喜道:“主子,是德妃娘娘来了!”宛陵愣了会儿神,才就坐起来看见几步远处站着身着素衣的韫姜。
恍着神,宛陵的泪不自觉簌簌落了下来,韫姜忙不迭上去安抚,温柔道:“先莫哭,我有几样事问你。你得一五一十尽数告知于我,否则我无法助你脱身。”
宛陵缓一缓心绪,方才哽咽道:“姐姐问罢,宛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韫姜遂问:“傀偶是在你的寝宫发现的,是不是?若是在寝宫,谁能进来?”
宛陵紧紧攥着韫姜的袖子:“妾身的寝宫寻常只有素心与素月可进,可若说妾身不加注意叫人溜进来了,也不是不可能。可是……细心一想,道士入宫后只有一些时候妾身处在姐姐的未央宫。其余时候,除却晨昏定省,妾身都在自家宫内。其余人都只在外头做事,想是即使有人入内,也不会接近寝宫。只因上回一小奴才不小心砸坏了皇上赠与妾身的白瓷花瓶,妾身小惩以为戒,也就无人再敢靠近了。”
韫姜垂首思忖,神色淡漠:“那么你再细想,果真除却双素二人,再无人踏足寝宫?”宛陵面露难色,支吾着不敢断定:“通向寝宫的路经过一架琉璃屏风。那时晚妾身恰好觉着屏风略有些脏了,便差裁雪、织雨在那擦拭。而妾身独在旁屋饮茶,不甚注意那二人。可那二人素来伶俐,我是信她们的。”
此时素心却出声道:“回德妃娘娘,必定是无人的,因这两天陪主子外出的皆是素月,素心一直在内打理,除却雨雪二人,无人靠近。”
雨声淅淅沥沥有渐落渐轻的势头,雨将要息。韫姜问清了事,便急急起身要离。
宛陵出声询问:“姐姐!皇上他……他,说什么了吗?”
浑身一怵,韫姜继而平和下来温婉道:“皇上他说,他不愿相信这是宛陵做的。”只一句话,便平复了一汪清水里漾起的波澜。
宛陵欣喜万分,韫姜折回身去拂拂宛陵柔顺的青丝,安慰道:“好生睡,起来后打起帘子,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