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鸦翎似的羽睫微颤,目光往贵妃身上微微一荡,贵妃则是不动声色地扬了扬脸。
不等多久,皇后就被君悦请了来。
皇后衣着得体,端淑娴静,丝毫看不出一丝急色。
皇后本是端着极妥帖的笑容的,却迎上了徽予冰冷的目光,再又看堂下跪着泪痕斑斑的韵更衣,那笑意便就减了更多。
皇后看着抽噎的韵更衣,不解道:“这是怎么了?”徽予不作声,单是递给了韫姜一个眼神。
韫姜了然,遂娓娓道:“皇后娘娘,韵更衣以魅惑之香来博得恩宠。盛那香饵的香囊,韵更衣说是皇后娘娘赏的。”
皇后登时花容失色,不敢置信地看向韵更衣,却又一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镇定下来换上沉稳的笑:“本宫确实赏了一个香囊给韵更衣。”
贵妃哦一声,姣好的脸上浮出一抹戏谑的笑:“那里头的东西呢?”
皇后好整以暇:“里头的东西,自然就是寻常那些东西,本宫又如何能尽数知晓。”
贵妃掸了掸丝帕,镶红宝石珐琅护甲漾出好看的光泽:“皇后这话说的,里头可是男女欢好之香呀。”
一听那韵更衣哭喊,贵妃愈发哂笑起来:“韵更衣着实是受了委屈了,若不是今日本宫偶然兴起开了那香囊,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韫姜压压鬓边,叹口气道:“见刚才韵更衣神色,她大抵是不晓得这香囊中的腌臜事的。”
皇后面色铁青,转了好几回颜色。她将最后的希望投向徽予,却见他眼皮子也不抬,一眼也不看自己。皇后当即心灰意冷,却又极力端着中宫皇后的威仪:“皇上,臣妾没有做过。”徽予并不看她:“那你倒说说,那欢好香从何而来。”
皇后一时无言以对,过了许久她才下了极大的决心:“是有人要陷害臣妾。”
徽予冷声问她:“是谁要害你?这韵更衣是你一力推荐而来,那香囊也是贴身之物,你说说谁能来害你?”
皇后只觉喉间火烧似的灼痛:“可是皇上……臣妾纵使要培植人争宠,却也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皇后一颤,恍惚间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皇上!皇上!一定是韵更衣她自己动了手脚,她是歌伎出身,自然明白这些下作手法……她,她一定是被人买通了要来陷害臣妾!”
韵更衣见皇后为了保一己之身不惜反咬自己一口,登时也吓得不清,仓皇凄厉地哭喊起来:“皇上!皇上明鉴!嫔妾没有!”
一时殿内乌烟瘴气,女人的辩解呜咽扰得徽予心烦意乱。
他终是怒斥一声:“好了!韵更衣在后宫之内行此等下作手段,拉出去杖毙以儆效尤。皇后,你身为中宫识人不善,失了体面德行!朕就罚你禁足一月,好好闭门思过!”
粗看这一月禁足不过尔尔,远不及当日韫姜所受屈辱。可皇后是中宫皇后,被皇帝当着宠妃的面斥责失德,还被罚禁足,这已是极重的屈辱。
韫姜和贵妃出来时,贵妃怫然道:“竟就罚了一月禁足。”
韫姜脸色怡然如阳光下的一朵梨花:“姐姐太过心急。她是皇后,她背后站的是镇国公府。皇上再不喜欢她,却也要思虑她娘家,也要思虑目前局势。重罚皇后,同时也是丢了皇上自己的面子。”
贵妃睨她一眼,凤眼里浮动着敏锐:“所以皇上才会不彻查,反倒是把罪名一股脑压到朱氏身上。真真是白便宜了皇后。”
韫姜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皇上如今登基不过一年,他是绝不会让后宫出大变动的。再说了魅惑之术这样丢脸面的事,铁定不能押给国母皇后。不过若是丢给一个歌伎出身的小更衣,那倒也没什么了。”
贵妃攥紧了芍药纹丝帕,弯月似的黛眉紧蹙:“本宫一心想着此计只要你我唱和得宜,不露马脚,定不会出问题。却也忘了将皇上的顾虑算进去。”
“莫说姐姐,纵是我,那时也未想到如此地步来。不过贵妃也不必愤愤,这如今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日后仍做不到。如今皇上仍在制衡着各方势力,不过若等到某事某刻,皇上已平了那杆秤,那么一切就容易许多了。”韫姜压抑着心中的不忿,素手捋了把步摇上垂下的金穗儿。
贵妃冷目瞥她,只见韫姜好整以暇面色安然,她的笑也是温柔妥帖挑不出错处。
可贵妃看着,没来由的在心里腾升起一股鄙夷:“德妃,你如此隐忍,喜怒哀乐不露于面,那你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韫姜道:“贵妃你未免太贪心,如今在这明城里,还谈什么意思?我知你性子坦率,皇上也喜欢你这样。可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是活不出你这样潇洒的样子的。”
二人走至太平门口,各宫的奴才都已备好了肩舆。
贵妃巧笑倩兮,妩媚顿生:“德妃,人若一生背着一个累字,那才真的没了活下去的意思。出了这门,今日的事就烟消云散,日后见了别怪本宫嘴上不留情面。”
韫姜不以为意:“嘴巴上的刀子本宫不怕,只怕是暗箭难防。”
贵妃摆摆手:“你且放心,本宫还想着再和你演些戏呢。”贵妃娇媚勾人的目光轻轻递给韫姜,即使是韫姜也不禁为之倾服。
韫姜定定神,目送贵妃的肩舆远去。
她的身影婀娜,石榴色的衣裳火红地燃着她桀骜的一生。她刺目逼人的美艳,远比天边如火如荼的艳霞更来得摄人心魄。
愈宁过来扶她上肩舆,见韫姜微微有些黯然,遂问何故。
韫姜苦笑道:“本宫不知贵妃到底快不快乐,但是她随性而活,怒时发怒,喜时朗笑。可是本宫,永远都只有一抹微笑罢了。”说罢,也不等愈宁回话,就自上了肩舆,拍了拍扶手示意着起行了。
愈宁跟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还是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