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咋舌道:“呵——裕舒夫人端的是圣上心尖儿上的人,这样的殊宠,任是谁也没有的。不知怎么,入宫时,裕舒夫人落魄,一年来浮浮沉沉,这一时却这样风光。”
“呵,本嫔要费尽心机争得盛宠,她却只消孱弱二字。帝王总是薄情的,你且看陆宝林怀有身孕,皇上也只是隔三差五去一趟,未央宫却是……”她不再说下去了,既是为自己感到悲哀,也是为宫中这些翘首以盼皇帝的人悲哀。
同时也有静悄悄啮噬着她心房的嫉妒与艳羡在作祟。
御花园夜,暮色漆黑如墨,独有一轮月凄凄惨惨挂在当中,并无星点团簇,少了几分情致,多了些许凄凉。
九月团菊盛开,莳花局新培植了泥金九连环、紫菊、墨菊等新种类,新颖之余也是暗香盈袖。
徽予缓缓踱步,才喝了两杯朝阳宫送来的菊—花酒,想起了“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一句,于是从山堆般的奏折中抽身出来,来御花园闲逛散心。
江鹤笑陪在侧,说:“皇上宵衣旰食,案牍劳形,难得出来散心。看这菊—花开得多好啊。”徽予走近一盆以影青釉缠枝莲纹花盆为座的紫菊,吩咐说:“裕舒夫人喜爱紫色,你明日去莳花局传个话,把这些紫菊搬些去未央宫,叫她看了高兴,病也好得快些。”
“皇上真真儿是把裕舒夫人放在心里头揣着呢。”君悦在一旁随声附和,徽予闻之微笑。
江鹤对争宠这类无伤大雅的事,是乐意送顺水人情的,于是早答应了贵妃。
这下若有若无的,就引着徽予往观月楼处去。
观月楼隐藏在蓊蓊郁郁的的云杉与稍矮的广玉兰之后,飞瞢翘屋檐,飞檐顶—端挂有铜铃,随风玎珰,着实好意趣。
徽予驻足抬头一看,却见有微光点点,若隐若现,亮了一片微小天地。
这萤火似的光芒,穿梭移动着,发着幽微的绿黄之光,点缀灵—活了杉绿的低沉。低微的,似乎有娇软郎朗的笑声。
他上前几步,转上楼去,却见是姝容华站在观月楼上,手执红缯宫扇,扑着萦绕其身周围的流萤。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徽予淡淡吟诵,对姝容华说,“楼高,扑流萤事趣儿,也要留心。”
姝容华惊诧回头,连忙跪下唱礼,徽予温柔扶起她。
姝容华举手投足之间娉婷温婉,更有一股香气四溢,像薄薄的一层云纱,轻柔包住了徽予。
萤光闪动,流光溢彩,衬托得姝容华是仙姿玉色,耀如春华。
她身穿雨过天晴色蔷薇纹云锦襦裙,钗着几只点翠蝴蝶簪,素雅清纯,明眸皓齿。端的是西子再世,昭君又生,就是穷凶极恶之徒见了,也要心软三分。
徽予一晃神,却出人意料地收回了手,姝容华疑惑望着他,秋波潋滟,映着灯火萤光,含情脉脉。
徽予恢复清醒,复又轻轻拉住她的手问:“怎么在这里?”
“月辉清朗,不能辜负,所以特来观月楼赏月的。不想偶遇了漫天流萤,更不想偶遇了皇上。”姝容华低头含羞说道,吴侬软语。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徽予看着姝容华,蓦地想起这一句诗,它极为贴切地述说了姝容华这江南女子的温柔似水。
江鹤悄悄儿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领着君悦退了下来。
君悦见江鹤面色平静,小声问:“师傅好像早已预料此事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奉上了朝阳宫的菊—花酒啊?”江鹤手执拂尘敲了君悦脑袋一下,君悦登时了解,但又说:“师傅平常不是偏帮着未央宫吗?怎生这回……”
“这在御前伺候,哪能一根筋呐!”江鹤佯怒嗤他一声,“虽说皇上念着裕舒夫人,可裕舒夫人体弱多病,此刻又不能侍—寝。太后宫里时常催我提点,要劝皇上雨露均沾,好开枝散叶。这样一来,只好送旁人顺水人情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学着点儿!”
君悦唯唯诺诺答应了。他一想起未央宫的泷儿,心里又暗暗说:“也不全是这样儿的。”
之后两日,大封合宫,乃是大喜大庆之事。
颐华宫举行赏菊宴以作庆贺,将宴席设在了留芳苑披香大亭,亭四周并沿途来往之路,皆齐整摆有各色新奇团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