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守正在这个家里,大部分时候是不出声的。
温宜和他们夫妇,还有宁想,连带着叫小念的那只狗都相处得极为融洽,因为她和宁想的性子都算欢脱的,加之又有新的生命即将诞生,所以家里的气氛基本比较欢愉,只宁守正,似乎是一个安静得近乎被忽视的存在,要么不在家,要么在书房,有时候也会悄悄陪他们坐在一起,只是一言不发,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笑,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木雕,连同表情也没有。后来,他开始在花园帮忙,才偶尔看见他一边做事一边看着手底下绘出来的油漆微笑。
这样一个不出声的人,突然叫住她是为什么
她笑了笑,“爸。偿”
宁守正迟疑了一下,拿出三个符来,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大师开过光的。”
说完就走了。
阮流筝一看,是三个平安符。
宁守正走了一段了,又停下来回头,“别给至谦知道。”
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算了,随便吧,知道就知道了,他不喜欢就扔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说完了,又往花园里去了。
晚上宁至谦回来以后,阮流筝还是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了。
宁至谦稍作沉吟,“他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阮流筝握着三只护身符,只觉千斤重。
宁至谦和宁守正之间有着长久以来的隔阂和怨恨。其实与其说是他们两人的怨恨,倒不如说只是宁至谦单方面怨着宁守正,至于宁守正,哪怕只要宁至谦愿意跟他说一个字,他都要高兴得老泪纵横。
然而,毕竟父子,宁至谦恨他对不起母亲,恨他倾覆了父亲这个形象,恨他造就的一段孽缘,可是,除了恨,还有人伦。
所以,她听了他这话,终究只能深深叹息。
她知道有一只抽屉里收着宁守正送给他的所有手表,于是打开抽屉,将这三个护身符也放了进去。
抽屉里大概有十几只表盒。
她再次暗叹,宁守正给儿子的手表自然不会是差的,这一抽屉手表的价值加起来大概能在帝都再买两套别墅了。用钱来表达的方式是拙劣的,可是拙劣的人却也只会用拙劣的方式。
“他现在在吃斋念佛,每天去山上上早课,听经讲禅,顺便在菩萨面前表示下忏悔。”
身后忽然传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嘲讽,或者还有些许其它。
她回身,想要在他眼里看清楚这其它是什么,他却已坐在书桌边,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似的,而后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在一张纸上写下四个字:宁遇,宁茴。
“叫这个怎么样男孩女孩都能用。”他搁下笔,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现在身子很重,自己都觉得像大象一样,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如地坐在他腿上,怕压着他。双胳膊肘撑着桌子,借着点力,看他写的名字。
他的字实在是漂亮,这两个名字又美,赫然纸上,铁钩银划般,很是赏心悦目,她一下就喜欢上了。
捧着这张纸,将刚才想要探究的事放下了,而且他眼中现在一片清明,也探不出什么来了。于是点头,“好名字。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遇见了你,最幸运的事,是你从沙漠里回到我身边。”
颊边便多了温润的轻啄,“傻姑娘,是我。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是遇见你,最幸运的事,是你还肯回到我身边。”
脸颊上的亲吻软软的,痒痒的,她缩着脖子轻笑,“你才傻我遇见你,就是你遇见我,我回来也是你回来。”
他也笑了,“不是每一次失去都还能复得,不是每一次离开都还能回来。宝宝妈”
他已经不是一个喜欢说甜言蜜语的人,每每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总是觉得别扭,一声宝宝妈倒是叫得她想笑,想听他接着说什么,忍住了不笑出来,却听得他在她耳边近乎耳语,“你是我生命里的奇迹,谢谢你,老婆。”
她枕在他肩上,任凭他握着她的手,闭上了双眼,唇角微微笑意。
他于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奇迹
历时十五年,那个从不敢肖想、惊若天人、神祇般的男子,终于成为了她的人,有时候她仍然觉得自己恍若梦中啊,十七岁那个洒满阳光的上午,清晰得宛若昨天,阳光穿过窗外的银杏树将玻璃窗切割出树叶形状的阴影,实验室里的男子抬眸间星河般的璀璨惊艳了她的青春,也惊艳了她一生的时光,命中注定,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光芒万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