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也笑了,今晚见到这几位人中龙凤,他已惊诧不已,不知道明天的安若素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女人,是最会变戏法的人。
酒过三巡,食过五味,王爷举杯,满座肃静。
“各位,正值春和景明,元大人等又要北上御敌,本王略备水酒,一则赏此良辰美景,二则也为各位饯行,话短情长,请大家放开海量,大碗喝酒,大块朵颐,此刻尽兴,他日定能直捣敌巢,凯旋而归!来,大家举杯,愿我大唐国祚绵长,福泽久远,繁荣富强,蒸蒸日上,四海归心,天下臣服!”
本来是刚入席的一番致酒词,屡屡因为客人的喧宾夺主而押后,这一刻王爷总算瞅了个话缝儿,赶快起身表现一番。他老人家气入丹田,金声玉振,虎啸龙吟,听得直让人血脉贲张,厅内如煮沸的油又加了一瓢水,烈焰蒸腾,火爆喧闹。
“干杯!”
“愿他日直捣敌巢,捷报频传,愿我大唐国祚绵长,福泽久远,国势繁荣,蒸蒸日上,四海归心,天下臣服!”众人离座一起欢呼。
今日厅内摆了两张高桌,一桌是元贞姐妹及王爷一家三口,另一桌则是元贞们带来的丫头亲兵,她们的情绪更亢奋,嗓门更大,阵阵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了,只见整座大厅珠翠辉煌环佩叮咚裙带招摇。
管家趁此撤下残席,换上新馔,又带上两列舞伎,打头的两位姑娘,一着绯红衣衫,一着碧绿衫儿,两人在中间的空地上一个抚琴而歌,一个随歌起舞,琴声柔柔缓缓哀涩清绵,如铺开的一幅浅浅背景,只衬得那歌声如裂帛,宛转滑烈;舞呈天魔态,婆娑摇漾。曲到中间,其他的舞娘都加入进来,只见满厅花枝招展,香氛四散……
王爷又叫过管家耳语几句,少顷,只听一声巨响,一团烟花当空爆开,五色斑斓,彩云奔流,接着又是数朵烟花升空,七彩色流一层层一叠叠滚涌奔腾波澜壮阔,明明灭灭,虚虚实实,辉煌璀璨,便如繁花锦簇绚丽多姿的的海市蜃楼……
斯时斯景,将一个积百年官威的缙绅世家的豪阔气势显露无疑,这般良辰美景,小方不要说是见过,连梦中也没梦到过。他不由地深陷其中,享受着,快乐着,并有八九分的心思认定自己就是东方元康了。
──他本姓方,现在又是姓东方,只错一字,莫非……是天意?
第七天(一)
客散主人安。
入夜,小方在他的“新家”睡着了。睡前,王爷和夫人过来安抚了一番,再加上温软的被褥,幽香的茵枕,让他一梦酣然。半夜醒来时,听得淅淅沥沥声,仿佛是下雨了。有道是春雨贵如油,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小方兴奋莫名,他想看看远古大唐的雨丝是否与20世纪的一样。他披衣起身,外间几个小丫头也都睡了,桌上的数枝烛火只剩下一枝,荧荧润润,小方走到门口又弯回来,为白丫春来掖好被角。小姑娘韶颜稚齿,睡态甚憨,还呢呢哝哝梦话不断。
小方笑了笑,推门走到廊下,春寒透幕,檐雨如绳。甬道上的鹅卵石被冲洗的溜光水滑光可鉴人,路两边细草铺毡,水珠万点如烟云交错,桃李不言,落红糁地,芭蕉翠竹绿意更浓,蔚然深秀。
真似一幅幽雅的水墨丹青!
小方一时感激起上苍来,把他送到这么一个意境渺远的地方,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他走下台阶,站在雨中,珠雨如线,清凉爽滑,庭中放眼,只听得琮琮而鸣,像是水流声,他遁声而去,来到后院,见一道飞瀑自假山泻下,清水白沙,潇潇扬洒,周边是玉砌雕栏,一簇嫣红的芙蓉俏立在水边……
他站立良久,觉得有些冷,遂走上游廊,想回去再睡一会儿,又丢不下这雨润如酥,不禁回首望去,只见远远近近楼宇连亘,亭台曲沼错落,古槐梧桐参空合抱,枝叶浓昏,荫翳天日,青青的苍苔沾在高高的廊柱上,王侯之家的深沉气度隐隐然向处渗透。
这一切,都属于我了!小方再一次地这样想着,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简直像个梦,却又比梦真实,唉,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吧。这样想着,他返回房中睡了。但,怎么也睡不踏实,脑中一会是元贞,一会是索真真,一会又是黄阿绣和贾亚男,这些人像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最后,安若素的影子浮现,清晰而又真实……而耳中,又是一阵琐碎细小的声音──露珠滑过花瓣、草虫唧唧私语、清泉汩汩流溢、风吹木叶森森──听之似近,感之即远,神思摇曳,难以成眠,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懵懂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黑妞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已在瞪着他了。
“为什么不早叫醒我?”他急切地问。如果他没记错,元贞她们此刻应该在沙场点兵了。
黑妞努起嘴,“是王爷和夫人让你多睡一会子的,小王爷这会又说我,我们作奴婢的常常是左右为难。”
俏丫头轻嗔薄怒,小方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高喊道:“快点帮我穿衣服,我──”
“要到校场,去等师傅。”黑妞接着他的话头,“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呢。”
她招招手,白丫和春来端着铜盆拿着手巾梳子及粉盐进来,伺侯小方洗漱完,又摆开饭桌,青瓜、豆芽、腐乳、一碗粥、一碟饽饽。小方吃得很过瘾,吃完换好衣服,跟着黑妞坐上马车向校场而去。
一路上杂花生树,斑鸠啼飞,荠麦青青,沟渠潺潺,起早的农人已经在地里耕种了,黄牛黑驴忙忙碌碌。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听得轰隆隆的礼炮响,人流也开始多起来,三三两两扶老携幼,嘴里都议论着一件事──王师北上!
“对了黑妞,我爹……北靖王他既然是将门出身,有统兵之能,这次北上为什么不让他去?”小方想起一个浮在心中的疑惑。
黑妞沉吟片刻,“也许就因为他是将门出身,有统兵之能,所以不能去。”
“为什么?”小方纳了闷了。
“没有什么为什么,这就是政治。”
小方叹息。他明白。这是政治,也是国情。因为你能干,所以不能让你干;又因为你没才干,所以才让你干。
听上去简直就是绕口令,但想必每个中国人都能心知肚明。
“这个校场是御林军演兵的地方,占地一千余亩,地下有温泉,草地四季常青,校场西临渭水,东南两面是翠屏山,山顶积雪常年不化,山腰松柏成阵,山脚是层层桦杨枫柞及各色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