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只知道林成枝父亲叫做“阿光”,很少有人知道他本名叫做林光耀。
林光耀长眠地下五十多年。如果不是林成枝强迫自己,每一年烧香祭拜的时候都要默念这个名字,恐怕早已经没人知道“阿光”的本名。
问话的是一位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老者,双手交叠拄着拐杖。身后站着一个穿休闲装的小伙子,伸手准备搀扶着他。
“请问你找谁?”林成枝走到老者面前,仔仔细细地再问一遍。
“我找林光耀。”老者说道。
浑浊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冲出来。
林成枝感觉喉咙涌上来一股涩意,情不自禁地哽咽。
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林成枝7岁丧父,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父亲是什么模样。
“这是林光耀家,快请进!”林成枝赶紧侧身让老者进来。
郭秀清在屋旁边喂鸡鸭。
看热闹的人还没完全散去,见郭秀清出来,跟她关系好一点的陈丽云走到她身边,好奇地问她:“秀清,听说你要当太奶奶了,是不是呀?”
“谁说的,没有的事!是哪个嘴碎的乱传?”郭秀清闻言,转头瞪着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太婆。
“哎呀,这是好事呀!”陈丽云扯扯郭秀清袖子。
她快八十了,底下好几个孙子都没娶妻生子,她怕自己入土还听不到一句“太奶奶”。
“没有的事情,你们不要瞎传!”郭秀清扬声说。
“哪里没有哦,刚才人家女方不都大着肚子找上门了?”一个好事者说道。
站在她旁边另一个人点评道:“你们家生松果然是加词的种,和他长得一样帅,怪不得人家女孩子都主动扑上来。要我说,这找上门的孙子,不要白不要!”
郭秀清好不容易把女生一家送走,闻言气极。
她从鸡笼边舀起一瓢水,狠狠地往外泼,意有所指地骂道:“一堆脏东西,怎么刷也刷不干净,成天找上门!这么想白得孙子,那个女孩还没走,我把她拖回来往你家送!”
骂完郭秀清还不解气,继续舀一瓢水往更远处泼。
水花溅起来打湿众人的裤脚,一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客厅内,林成枝已经收拾好情绪,正烧水泡茶。
知夏拉着弟弟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两位老人寒暄。
“请问你找林光耀什么事情?”林成枝率先开口。
“我能先问问林光耀是你什么人吗?”老者用不甚熟练的闽南话问。
他的闽南话带有一种特殊的腔调,好像是台湾那边的口音。
“林光耀是我父亲。”林成枝盯着远处悠悠说道,目光似在追忆缅怀。
“阿弟!”老者突然激动地站起来。
“你这是。。。。。。”林成枝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来人这句“阿弟从何而来”。
“我的父亲叫做林光亮。”老者说:“他有个弟弟叫做林光耀。”
“你会不会认错了,我父亲并没有亲兄弟姐妹。”林成枝哪怕幼年丧父,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哎—”老者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年代。
地主家的佃农生了两个儿子,请算命先生取名,大的叫光亮,小的叫光耀。
战乱纷争的年代,生存都是一个问题。佃农很快去世,留下兄弟俩相依为命。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恰巧遇上“抓壮丁”,哥哥决定出去谋一条出路,让弟弟安心在家等着。
刚开始,哥哥还会托人寄信和钱回来。后面兵荒马乱,连信都不知道怎么寄。
特殊时期,哥哥随部队退守台湾,一直没等到回大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