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夜是陈成利的岗,被黑暗笼罩的阵地是单调而孤寂的,我便进到洞里躺下了。陈成利没有回到哨位上,可能还在梁吉发的洞里聊天,就在我还没有完全睡着的时候,陈成利轻声哼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刚刚入夜的阵地是那样的静逸。这时我非常清晰地听到了手榴弹拉火的声音,距离非常的近,感觉就在洞口附近。我的心里一惊,想必陈成利也听到了,他飞身跃进到哨位九十度角拐角处,手榴弹几乎是在他扑进拐角处的同时爆炸了,而他安然无羔,这得益于他矮小而敏捷的身手。
紧接着又是一颗爆炸,呛人的硝烟涌进洞内,呛得我眼泪立刻流了出来。这一次我以为陈成利一定是死了,我抓枪冲了出来,陈成利的枪响了,他拼命地射击,投弹,我引爆了三颗不同方向的定向地雷,三声威力巨大的爆炸之后,内心有了一定舒缓,想必这样的爆炸是能给对方以重创的。
我和陈成利都不敢,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我们近乎疯狂地射击,投弹,扔爆破筒。十多分钟后我们停了下来,因下面没再还手。我们一边往弹匣里压弹,一边静听着下面的反应,这时班长杨天贵提着枪弯着腰跑来了,他刚问了一句:“伤到人没有?”我正要回答,没想到陈成利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成利哭的很悲泣,我知道他为什么而哭,却一下子又说不明白。这是一次真正的劫后余生,突然面对不期而遇的死亡,并与它擦肩而过的那种庆幸,在陈成利的哭声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杨天贵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放在陈成利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算是给他的安慰。我没有去安慰这位和我一直在一起战斗了七个多月的战友,相反对他有很多的怨气。
假如我己睡着他还没有回来,爬上来的越军完全有可能把我活捉了去,那我就被他陈成利害惨了,我父母也会为我这个被活捉的儿子而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还有,听说就要评功了,而评功最有力的竟争对象就是我和陈成利,我们是同一天上的阵地,也是在战事最紧张的“”期间,离开阵地,在漆黑的夜里,但又是被照明弹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暴露,一同把无线电通讯员送往最危险的41和42号阵地的人。可以说我们面对的危险和艰辛是一样的,而他最近一直和梁吉发沾在一起并打的火热,让我对他的企图很是不齿。
哭过后,陈成利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杨天贵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一句注意警戒,然后弯着腰离开了,我则把弹匣压满后,回到洞里抱着枪躺了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睡去。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84) 八五年十二月十六日,晴。
最初是一个哨位做一天饭,按说这样的安排十分合理,但总是有人做的好吃,有人做的不好吃。不管好吃与不好吃,杨天贵从不发表意见,每餐都是默默地吃完就走,从不主动说点什么,对于别人正在议论的话题也从不插言。他的特例独行让我们对他十分反感,甚至是愤怒,愤怒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来,我们发现他并不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每次打饭的时候,他都刻意站在外面一点,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打饭,他都不会先打,不论你和他怎样推让,他都恪守着这一先人后己的风格。相互谦让的过程中,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会有一点点的变化,就是这一点点的变化,让我们看懂了他的处世风格,他是一个性格格式化的人。而具有格式化性格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正直的人。
苑庆敏与杨天贵不同,苑庆敏喜欢说话,同时对饭菜的味道有要求。谁的饭做不好,他会说你差劲,今天说这个,明天说那个,说来说去就干脆把做饭的事包下来了。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我们高兴是再也不用做饭了,苑庆敏高兴,是他能吃到令自己满意的饭菜。
阵地上的菜供应的并不及时;数量也是十分有限;苑庆敏为了让我们一天能吃上一顿有菜的饭,他做的非常投入和认真。好似一位贫穷的母亲,竭尽所能地让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能感受到贫寒中的温馨。以至我们对每天的中餐都有了一种特别的向往,因为我们每人都会分到一点菜,并且味道很不错。
老实说来;苑庆敏的性格与他的名字十分的贴切,他的话很多,心也很细。在我看来,他的这些婆婆妈妈的行为特点,是恰如其分的人如其名,让他的性格与他的名字十分的贴切。很多的场合,我们都希望有他在场,有他在场,我们都会感到轻松而愉快。他也很喜欢数叨我们的不足,但我们并不烦他,因为他说的多,做的也多,而且做的很好,甚至是完美。
半年多没有理发的结果,让苑庆敏的胡子和头发都很长,使他原来就很沧桑的脸更为沧桑和落魄。上午他去了一趟连指所在的三十号阵地,回来却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胡子剪短了,凌乱而脏兮兮的头发也剪成了他一直喜欢的板寸,沧桑和落魄也一扫而光。更令人兴奋的是他带回了一把理发用的推剪。
推剪传到我的手里,我首先把陈成利的长发消灭了,然后是陈成利消灭了我的长发,我不喜欢板寸,特意叫陈成利少剪一些。一把推剪,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了理发师,没人埋怨有谁剪得不好,脏而乱的长发变成了利索的短发,这就足以让我们兴奋不已。
下午两点左右,我正在哨位上看书,突然听到了天空中由远而近的引擎怪叫声,我知道这是无人飞机来了(当时不叫无人机,叫航模侦察机),上午总机就来过电话,要求我们不要开枪,并将无线电电台关掉。
今天是个少有的大晴天,太阳十分猛烈,耀人眼目,使人无法大睁眼睛,视线还没有阴天的时候好。平视前方,只见一定的距离外一片模糊,似大片的水面正在被蒸发,升腾的雾汽明亮而模糊。茫茫天际中,引擎的声音时远时近,但就是看不到无人机的影子。
我赶紧拿梁吉发的望远镜来看,能见度和清晰度虽然都提高了,却赶不上用肉眼在天空中搜索来得方便快捷,于是我继续用肉眼在天空中搜索,找到了,巴掌大的一个横“士”字形在空中穿云破雾,上下翻飞,与战斗机的速度几乎同等。方向的不同,高度的不同,引擎的声音也不同,总让人觉得是受到了越军的干扰,一直担心它会不会坠落下来。虽然引擎一直在怪叫着,但飞机的飞行,迂回,府冲的动作却是十分的自如。
十多分钟后,无人侦察机返航飞走了,我把眼睛收回来,眼前的一切全都变换了色彩,虚幻而真实。我清楚这是强光的刺激所致,呆一会就会恢复过来。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85) 八五年十二月十七日,阴转晴。
这些天没怎么下雨,30号阵地后面山凹里从楠竹片上流下的水流变成了线状,接满一桶水的时间就变得更加的漫长。接满一桶水差不多要四十多分钟,前面的人没有接满,后来的人早就等得不奈烦了,特别是有四到五人在等候的时候,心里的的焦燥真的是难以掩饰。先到的自然先接,等待的过程中还有人陪着,最后一个到的那可就惨了,遇上相互熟悉的,人家会耐着性子等你一起离开。遇上不熟悉的,人家早就等烦了,接满水后人家会快速离开,这时你也不好要求人家等你,你只能是孤零零地呆在那里,任凭孤独和恐惧考问着你的定力和灵魂。
32号阵地没水做中午饭了;背水的任务落在了我的头上。我讨厌那种无奈的等待和漫长的灌装过程,我突然想到,对面33号阵地上的人是不在这个水源地取水的,或许他们有一个不让人等待的水源,找到这个水源,也为日后的吃水创造一个便利。
于是我怀着探索和寻求的意愿去了33号阵地,还带上了要洗的衣服和鞋子,考虑是一个阵地的人使用,取水的人不会太多,有机会洗洗衣服是有这个可能的。
请别笑我冒失,我早就听说这边有水,只是不知道水多水少,路远路近而已。我爬到33号主峰一打听,说水源地在结合部靠近34号那一边。我的心里当即打起了退堂鼓,犹豫着想重新回到30号下面的山凹地里去等待。
我知道这个结合部是一个相当低凹而且无法设防的路段,从43号进入32号防御,当时是雨雾交加,四面八方又都是浓密的丛林,当时虽然是五人同行,我的心里依然很紧张。而现在只是我一人,而且是去寻找那未知的水源,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