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珠正在研究另一瓶毒药,方才看沈青鸾表现,体内药效虽在,但实在称不上消情两字,消忆倒还算是个好名字。恨水无情蛊比所有的药物更敏感,倘若沈青鸾真的是什么负心之人,根本不用他动手,便可教人以命相偿。
正待白衣青年全情投入时,门外忽响通报声。齐明珠刚想不耐烦地回绝,便听到是要见景王殿下的,他啧了一声,问道:“是谁?”
“是一个紫衣女道,她说、说……是王妃要见统帅。”
齐明珠愣了一下,脑子里飞速响起目前可称是王妃的人,他豁地站起,打开房门时正看到沈青鸾回来,而通报的军士战战兢兢地将方才的话又叙述了一遍。
“在哪里?”她问。
“在城门外。”
此刻天已黑沉如墨,齐明珠刚想说自己与她同去,还没等到话语出口,便见到烁烁银甲、烈烈红衣,从半空中一闪而过,沈青鸾这样顶尖的轻功,他要跟上去,还真的有点儿费力。
他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又看向身侧没有立即跟随的南霜,抬手戳了她一下。
“你怎么不去?”
南霜瞥他一眼,道:“那你怎么不去?”
齐明珠无语凝噎,怔了一下,才小声道:“这种事情,我去干什么?我又没有……”
南霜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没有。”
·
冬夜冷风骤,西北风沙狂乱。
沈青鸾立上城楼时,正见得那个裹着雪氅的身影,她此刻并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但却能靠直觉辨识出来。
她的目光从那缕薄霜般的银发间滑过,在狂烈的风中听到自己鼓噪跳动的心脏,和一种几乎从胸腔向上冲荡的血腥气。
脑海中一切都静止,全部都由此暂停,冷风拂面入刀,却感受不到那股寒意。
她的视线与刚刚下了马车的郑玄相交一刹。
冷月寒风,彼端遥遥,在赤旗飘荡、黄沙四散之中,沈青鸾身上银色的轻甲泛出光芒。
郑玄怔然地看向安川城的城楼,原本随成慧道人入城的步伐骤然一顿。
他的手冷如冰,在拢紧衣领时却察觉不到其中的寒冷,只是短暂的视线交汇刹那,那个银甲红袍的身影猛地一动——
她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郑玄心中一紧,还未说出什么,便见沈青鸾几个轻功纵跃,停到了他面前。
月华铺在甲胄上,映在她漆黑的青丝间。郑玄呼吸一滞,还未真正地好好看她一眼,便被沈青鸾猛地抱进了怀里。
是硝烟的余烬、扑面的热息,滚烫又烧灼的温度贴上他的肌肤。
更滚烫的呼吸扑落在脖颈间,那只提剑横枪的手按在他腰后,紧紧地扣回怀里。
月色寂落,寒风被沈青鸾挡下,只有埋在颈间的片刻沉默,伴着一点湿润的泪痕。
泪……痕?
会有人相信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声轻咳能让八尺大汉噤声的神武军大将军,此刻拥抱住久别重逢的所爱,竟也会在无声中落泪。
他的耳畔传来一声压抑地吸气声,沈青鸾的手从脊背后向上抚摸,没进他的发丝之间,指端缠卷着那一缕霜白的长发。
她抬起头,抵住郑玄的额头,睫羽尚且是湿润的。
声音有点沙哑,但很温柔,是那种有些小心翼翼的温柔。
“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