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看着这张平平无奇略带一点秀气的脸,想起那日山道上书生们齐齐回头的情景,忽然就好奇起来他们口中那个什么第一画师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奉载玉看着她面上一派纠结的模样,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他一直记得她将书院后山搞的鸡飞狗跳的样子。而且自她和步重臣回去,书院里的看门狗都有好几日不肯从笼子里出去。
就在他们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当口,忽听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传来,秦悯淡淡说一句“进来”,吴鱼便从外面进了楼中。
林九还并未向奉载玉说出出窈的异常,所以当她见吴鱼一切如往常一般,不由十分开心,并冲他笑道:“我们回来啦,昨天怎么没有见到你。”
吴鱼看见林九也挺高兴的,尤其她换了新衣服后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于是也笑着同她道:“恐怕你那时候急着睡觉,自然没看到我。”
然后他又同奉载玉道:“斋主,前面铺子上有人过来问之前刊印的书册,我爹让我问问您要不要去前面看一看。”
他以为奉载玉听罢会等吃完饭再去,没想到对方将玉著上的包子一撂,立刻道:“好,我这就去。”然后就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待秦悯的身影消失不见,林九才有一种如梦方醒的感觉,脑海里有关月洲第一秘术师的传闻也慢慢回拢。
那都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的月洲虽然人人都能说出一段这第一秘术师的传闻轶事来,但真正见过他的人恐怕都化成了尘土。而且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人知道他师承何人,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强大。
尽管大多数普通人并不知晓他到底强大到何种程度,但林九却是有所耳闻的。
据说在九洲七岛十六境,修士最多的是云洲。月洲虽没有那么多的修行者,可但凡是有名有姓的,都是十分厉害。这也和月洲的政事传统分不开。即便九州上的许多统治者都会豢养几个修行者来巩固势力,但修行者一不是萝卜白菜,二不稀罕金银凡物,所以大多被豢养的修行者都是极危急时刻才会出来施展神通。但月洲却不同,很多修行者都在国中担任官职,虽然说起来都是闲差,却可直接参与政事,所以修行者之间的争斗比试要比其他几个洲更露骨更频繁。
奉载玉此人曾经也受多国招揽,但他都拒不接受。为了防止他被别国招揽去,不少国君都派出了自家士欲将其灭口,却没有一次成功。此后,便不断地有修行者向他挑衅,有的是因为输了不服,有的是为了铲除异己,还有的纯粹是为了名扬天下。甚至后来有一些修行者还结成了联盟欲将其灭之,但无一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后来,随着他名声的稳固,各种谣言就愈加甚嚣尘上,只是他真实的去向也越来越不明确,到最后则完全变成了一段传说——人人都能说出他的故事,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去了哪里。
林九当年听说他的事迹的时候还是个才开了灵智不久的毛狐狸,常躲在瓦肆酒坊中偷吃。那里不仅人多口杂,还有许多说书人,月洲第一秘术师的故事就是他们最爱说的几样之一,她可没少听。
不过那时的她是进耳不进心,想得更多的还是吃喝一类,“奉载玉”三个字对她来说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一个人名。
后来到了昆仑,那更是能人群集,有些门派里面能有三四十个修行者,虽然本事都不怎么样,但是能一口气聚起来这么多,放在整个九洲七道十六境也是十分了不得了。那些小国家里的什么国师法师在那些门派眼中根本就不够看,故而他们奉载玉这种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也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即便是后来主人步重臣说要见他下几盘棋,她都没将“奉载玉”这三个字放在心上。因为步重臣本身就是传奇,而一个传奇同另一个传奇相见,如果不能创造奇迹,那就和两个普通人见面无异了。
不过——
林九看看桌子另一边的小碟子。
月洲第一秘术师又怎么样?还不是喝粥吃包子,有什么稀奇的?
她一连空了好多天没吃到什么好东西,如今珍馐美味在眼前,奉载玉又不在,便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起来。
那河鲜的包子是吴老婆子早晨在码头上买了鱼虾和猪肉后现包的,入口肥腴鲜甜,香的不得了,林九这么一多吃,就又下去了三屉,桌子上只剩了一屉三个。外加碟子里的半个,那就是三个半。
若是平时,她吃了也就吃了,吃的心安理得。可如今她清楚奉载玉是为了给她疗伤才弹了一夜的琴,而且看刚才他的样子,肯定是灵力消耗的不少,她这再吃就太不识好歹了,于是强迫自己放下筷子。
看看粥罐,里面倒是还剩不少,但林九刮刮粥碗,也不打算再喝了。然而脑海中反复想起来他刚才脱力的样子,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担心。
铺子上,吴老汉一边在书架边上整理书册,一边隔着书籍的缝隙偷听另一边两个人的说话。
这事儿说来确实怪,最近陆陆续续有不少镜城或者醉城的文人来他们这小小的广陵镇刊印诗册和文册。按说广陵镇不过三道街,而这两座城池怎么也比广陵镇大三五倍,能做刊印的书铺纸坊没有十个也有五个,何必绕远来他们这小小的七星斋来印东西?
而且他们每次来印的量也不大,不过三十册,但架不住来的次数多,零零散散的加一块,同一册怎么也印出上百本了。要知道不管是镜城还是醉城,多的都是生意人和手艺人,读书的本来就不多,能当正儿八经的文人看什么诗集文集的那就更少了。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文人文集印出来一两百本,给谁看?又有多少人会买呢?
不但如此,这些诗集和文集里还配了画。你说它既是白描,画些花卉鸟兽岂不更好,偏偏里面都是山水,还是些秃山大河,一页看上去空荡荡的,毫无美感。
这种东西印出来,要吴老汉自己说,那就是往水里扔钱,响儿都听不见一个。只是斋主格外关注这件事,所以他自己也想听听这些人说什么。
不过他觉得自己今日又是白听了,现在大街小巷的文人口中都是耀神文会的事情,像什么谁谁谁又上了丁香文榜啊,投文是该去镜城还是醉城啊,字体是兰花体还是流云体好啊。来印书册的人也大多如此,就像面前这俩一般。
奉载玉在柜台后面理好了一沓纸,然后走到一溜书架前面往上摞,见那来取货的二人细细翻着那些印好的书册也不着急走,便状似随意的问一句:“二位可是看好了?”
其中一个戴帽子的抬起头警惕看他两眼道:“没有。”
另一个却不耐烦道:“我们这些书册都有大用途,自然要细细都瞧好了再拿走。”
“我看里面那些画也寻常,咱这儿的师傅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轻易不会弄错的。”奉载玉一边将怀里的纸张放到书架最上面一边道。
他这话乍听上去有些得罪人,但说的却不无道理,那两个翻书的人听了倒也没生气,只是一副你懂什么的样子,懒得和他多说。
不过三十册书,不大一会儿功夫二人就验看完了,吴老汉帮他们重新扎成两捆,然后一直将二人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