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很喜欢她,不仅让贴身的侍女教她,甚至还让宫里的女官教她,然而没人知道她心中对那个答案的急切。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她已经在同龄人中很高了,景侯却依旧是少年模样。
她那时就想,如果世上有神仙下凡,那应该也就是如此模样吧。
终于有一日,她从王上的口中听见了“瀚海神宫”。
从那之后她翻遍了可以看到的书册、问遍了身边可问之人,才隐隐约约拼凑出这四个字的形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地方——凿崖为室,引流成沼,花林奇树,巨石危峰,上有神宫,神多灵感,而他就来自那里。
如今想来也许她本来就与神宫有缘,就在她上下求索之际,却在王宫中遇到了来自神宫的使者。那时虽然她不知什么是穷神知化、什么是天人感应,但使者要带她去往瀚海,她便应了。尽管到了半路她才知晓景侯不会与他们一起回去,但她想: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孕育你的地方罢了。
而你迟早会回来。
而这一恍就是十年,十年间她从最普通的一个从者变成了流云从者,从外殿搬到了流云殿,也随圣女在幻音壁前看过了他的往昔。
从前王宫之中人人私下里都道“景侯六年征战一朝臣,摄政之位来的当真容易”,可她在幻音壁前却看到那六年间他多少次无水无粮,嚼冰块、饮马血,多少次刀剑损毁,只能赤手空拳。
她看着他在城门前引弓搭箭、一石三敌;看着他在悬崖边飞马长驱、踏破铁鞋;看着他长发染血、汗如雨落。她不知道圣女为何能够心如止水,但却知道自己为何涕泪满襟。
后来他回来了。
然而和她想象的不同,没有前呼后拥、没有以礼相待,他就如同神宫周围那些最普通的百姓一样,连随意进出外宫的权限都没有。
尽管村民对他很好,送给他最香甜的的瓜果和植物,教他种植,教他编织,教他生存,可这又算什么?
他大概还不知道,她才是第一个发现他修为高过圣女的那个人。而既然她知道,别人自然也会知道,神宫圣主的位置本来就该是他的。何况尽管神宫地位超然于世,可谁又不想走向更远更高的地方?
而冥冥中她就是知道他是那个能带领大家去向远处的人。
他的天赋、他的天资、他的天才都预示了他是天道命定之人,如何能让凡人的私心阻碍他的仙途,更何况是一只狐精。
想到这里,温纭将目光放在照月楼的墙壁上。
一只狐精罢了,想来就是天道给公子设下的障碍,上天既然让她目睹了这些,就说明有意让她参与其中,选她作为那个帮他去除障碍的人。
“温媪,别跪了。”一片长长的叶子在温纭身侧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温纭用余光看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
“你看不出来么?斋主根本就不在意你,他的关注啊全在林九身上,你这么跪着就是那个,有个词,人类有个词,哦——跳、梁、小、丑!”
温纭知道这是那个花灵出窈,她在心里轻哼一声,心道”这些东西一旦变得像人了,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与斋主往日是什么关系,但我可是知道林九同斋主是什么关系。”那片长叶子又借着风力往前滑行了一点。
温纭还是不说话。
“不过你啊,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那个林九迟早都得走的。”
温纭闭了闭眼,想要驱散一些头脑中的眩晕。
“她啊,可是有主的狐狸,我呢都比她要自由。”出窈的声音小小的,但是却透着一丝得意,“其实让她离开这里很容易,你只要找到她的主人,让他把她带走,一切就都能解决了。”
温媪眼神闪动了一下。
“不过她的主人在哪儿这就得你自己想法子了,”她声音有些不甘地道,“可惜啊我修为不到,没办法随意去哪儿,要不我就可以自己做这件事了。”
听到这里,温纭忽然冷冷开口道:“你也不过是妄生贪念罢了。”
“哟,说话了啊。”
那片叶子又往前飘了飘,只听出窈道:“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这可就错怪我了。我啊,只不过不愿斋主厚此薄彼罢了,没你想的那般……龌、龊!”
温纭冷哼一声。
“你别不信我,”出窈轻蔑地笑一声,“我们的寿数可比你们长多了,何必作茧自缚呢。”
“再说我这劝你起来,可是好意,你不领情便罢了,可别错怪我。”
温纭却道:“你一个寄居在此的小小花灵,口气倒是狂妄,若你能够自由来去,恐怕也不会计较什么‘厚此薄彼’了。”
“你这老妇,真是不识好歹。”出窈的语气淡了下来,“你门人类讲个公平,难道我们这些灵物精怪便不配讲吗?”
温纭冷笑一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是想来你也不知道什么叫‘天生圣人,为世作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