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药壶逐渐冒起了白烟,奉载玉还在同林九说着飞升的种种事由。
他道:“你可知为何各国王室中几乎不出修士?”
“不是因为修行天赋难得吗?”林九反问。
奉载玉摇摇头。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罢了,而且也并非是无可逆转。就像神宫中的圣女和圣子,大多时候都是在几个修行世家被找到的,包括我在内已有的三十六代,只有五位来自于这些世家以外的家族。所以各洲的王室若是想逆转血脉,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同这几大世家联姻。”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那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林九又问道。
“并非是没有这么做。”奉载玉的表情在白色的蒸汽中不甚清晰,只能听他接着道:“赤神洲上的几个王室很早就这样做过了,可惜的是收效甚微。神宫中有记载,赤神洲的朝国王室在二百年间与四个修行世家一共联姻12次,但最后有修行天赋的后辈只有一位,并且还并非是联姻家庭的直属后辈。而朝国反而因此耗费了大量银钱,导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便是那位有修行天赋的王族之人也无法扭转局面,后来改朝换代,朝国就成了历国。有了朝国的前车之鉴,其他的王国便不再追求血脉上的天赋了。”
“等等等等,”林九听到这儿脑子都有些乱了,捋了半天才道:“可你刚才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那另一个呢?”
奉载玉回答她道:“另一个原因就是王室中人所受的教育。”
“王室中的子弟,幼时就会因为身份的不同而被老师侧重教授不同的东西,比如宗室子弟会学琴棋书画,且无先后轻重之分,但王子王女则要先学经史,而琴棋书画都是选一门感兴趣的随便学学,老师教授这些时也不会很严厉。待再长大些,王子王女的课业也会分出来不同,如功课好的、性情佳的、母族势大的,老师教授之时会更侧重于治国之策、水利农桑,若是耽于享乐或母族势弱的,便多教修身养性之道、圣贤文士之学。如果王上立下太子太女,那太子太女还要学习驭人之术。这其中,越是被重视的,所学便越是功利;越是被人冷落的,反而能够清净无为,离那‘绝对公平’更近些。”
“那你一定是被重视的那个了。”毕竟连国君都跟着圣女去了瀚海神宫,他作为圣女之子又怎会不受重视。
“是,所以我所学的别说‘绝对公平’,恐怕同‘一般公平’都相去甚远。”
“原来是这样,也怪不得那些人听说你还要娶妻生子就放弃了。”林九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
“是啊,幸好有你,他们就这么放弃了。”奉载玉勾着唇角对她道。
于是少女又嘻嘻地笑了起来,还说道:“真好。”
男子有心想逗逗她,便反问道:“什么真好?”
林九将脸凑近了他一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道:“原来咱们冷清寡淡的七星斋斋主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这便是笑话了,但奉载玉并不怕被他笑,还道:“是啊,我听说有了妻子的男人都会话多些,如今看来,是十分有道理了。”
林九“噗嗤”笑出了声,并道:“这话是谁对你说的?油、腔、滑、调!”
却听男子假兮兮地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是我父王。”
这回林九是真被逗笑了。
他们这边在院子里说着笑话,院子外的吴婆子却是十分苦恼了。
自从他和老头子回到镇上,那孙琳隔三差五就要同她“巧遇”一回,每回同她说话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可怜模样,弄得她心里也充满了负罪感。她昨日想了一晚上,已知道让自己如此负罪的症结在哪儿,那症结就是:此事不该由她——一个帮用来拒绝,说来说去,还是需要斋主这个正主自己去解决。故而今早遇见孙琳,她就同她说了自己的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这姑娘如此胆大,竟要她转告斋主想要同他见面,但这话她转告也不是,不转告也不是,是里外加在一起的苦恼,于是她便忍不住同吴老汉说了此事。
吴老汉也很直白:“哎,小姑娘家家不知羞,你一老婆子怎么跟着凑热闹,别理就是了,这都是为她好。”吴婆子却道:“你这老头子,如何理解我们女子的难处?常言道‘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话都是老祖宗们验出来的。这姑娘如此缠磨,不过也就是为自己寻个好出路罢了,若不是斋主非常人,这也是好事一桩。”
“你啊,就是老这么将心比心,所以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为难,下次她再来,你看我的。”
就在吴老汉说了这话没两天,孙琳果然来了。
她其实压根就没对吴婆子抱希望,那么说也只不过是试一试罢了,可惜的是与她所料不错,对方并没有将那话转告给秦斋主。这马上便是大定,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索性亲自来同他说出自己的愿望,端看他如何回应。
这个时间也是她专门踩好的点儿,而且刚才她让妹妹来这边悄悄查探,已经知道他想见的人就在书斋内了。
奉载玉确实在书斋里,这还是他这么多天来头一回打理铺子,毕竟账册好久没看了,许多东西也需要清点补货了,而且天气越来越冷,房子里有漏风发霉的地方也都需要处理了。他在书架之中穿梭来去,林九则在书架顶上翘着脚看书斋里最新印的话本子。
要说这时间确实是端端正正的极好,吴老汉恰巧去了茅房,书斋里看起来除了奉载玉,也就没别人了。孙琳进门看到这情景,发紧的喉咙也松了一些,但紧接着她看到了书架后面的男子,一颗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