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修为越来越高,甚至让祭祀们看到了飞升的可能,于是他们开始变得狂热。那种感觉很熟悉,在王宫的时候,当摄政王的时候,似乎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虽然面目不同,但身体里的却充盈着许多一样的东西。而我,甚至也一度沉溺在那样的气氛里——给他们想要的希望,让他们看到通过我能得到的将来。”“人类的欲望总是很容易被挑动,我甚至不必专门去操纵就可以让他们变得盲目,并为我所用。可惜的是,对于我来说成为圣子是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而我也没有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因此从者和祭祀更加奉我为神。原本我是想从过去的漠然中跳脱出来,最终却事与愿违,我甚至比过去还要麻木,还要漠然。”
“然而神宫众人却不觉有异,反而觉得这便是能够飞升之人该有的样子。但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离开神宫、离开瀚海。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我去了月洲,杀了许多挑衅我的修士,祭祀们一方面觉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我如此屠戮性命实属正常,一方面为了我的声名而扭曲着事实。这样过了几年以后,我又觉得厌烦,所以戴着隐魂链来到了广陵,做了一个澹然的书铺老板。”
街上的行人不时路过这对交颈相依的璧人,有些会好奇的望上一眼,林九一边听着奉载玉的低语,一边同这些好奇的路人对视,直到奉载玉停下,她才略略同他分开一些。
“我知道了,你是怕自己又做回那个麻木冷漠的人,对不对?”她试图去理解他,并用自己的额头去触碰他的额头。
可奉载玉却微微摇头道:“没人喜欢这样的人,你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对不对?”他长长的睫羽轻轻抖动,如同一只不安的蝴蝶。
林九又稍微奉载玉拉开一些距离,好让自己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他微微地蹙着眉,纵然努力地维持着心绪的平静,但表情里还是流露一丝紧张和期待。
林九忽然就叹了一口气,倒是弄得奉载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但她很快就再次抱住了他,并在他耳边道:“我不知道你原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我喜欢现在的你,而且应该会继续喜欢下去。“
”那如果有一天我变了……”
如果有一天你变了,变得很冷漠,变得对我也很冷漠,即使我不能承诺我会一直喜欢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变回我喜欢的样子,好不好?”林九轻拍着他的背道。
“……好。”
纵然还有许多未尽的话语,但林九的回应还是成功地抚慰了奉载玉。
虽然并没有到应诺的时候,可他就是莫名地相信她。
远处山川相缪、云清气渺,不似人间。
从江边离开后,两人又去了蜜饯铺子,虽然距离上次不过两三个月,但铺子里的蜜饯种类却变了一大半,于是二人又买了许多。
伙计还是之前那个,林九今日没有用幻术改变相貌,只是临进门前用轻纱遮了面,倒是奉载玉因为刚才江边的一席话忘了改换成秦悯的脸,出色的眉眼让伙计忍不住多看了几遍,称重的时候也是客气又恭敬。
只是等他们从蜜饯铺子出来以后就不时地听周围人谈论今日天有异象、刚才神龙现世,林九于是又偷偷凑在奉载玉耳边问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刚才咱们放出了黑龙啊?”
“多半是了。”想来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一天在一座城里出现两次。
林九得了这个答案,更着急问一问黑龙落玄了,是以连午食都没在外面吃,拉着奉载玉就又回到了宅子。
尽管他们出去不过一个多时辰,之前院里还乱乱纷纷的好几个人,可这会却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浓郁的药味传出去老远,让林九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应该是衡谨他们在熬药。“奉载玉对她道。
“治耳朵的?”林九立刻就想到了他们早晨去药铺买的那些药材。
“九成是了。”
林九这时是真得觉得有些歉疚了——若不是她要找解契的宝物,他们也不会来到镜城,就不会连累这些普普通通、为生活苦苦挣扎的人类身体受损。
说起来,她才是最应该为这些人类做些什么的那个人,于是她便拉着奉载玉来到了厨房。
这处三进宅院的厨房不小,一共四个大灶,一个小灶,放在外面开间酒楼都够使了。
一进门,里面药味浓郁,林九被熏的都有些睁不开眼,眯着看了半天,才发现了表情颇为不自然的易洛。
“怎么是你在这儿熬药?”林九一边挥开眼前的药气一边往里走。
易洛张了张口,直到林九走到她跟前才发出声音道:“我来帮忙。”林九探头看了看灶台上三个药罐子,随口道:“帮谁的忙?”
“自然是衡谨的。”奉载玉随意捏了个咒,驱散了室内的烟气。
“我就是闲着也是闲着,帮个忙罢了。”易洛话音里有些慌张。
林九早就看出了她对衡谨有意,闻言也并不惊讶,但还是对她道:“其实这都算是我的活儿,你出去吧,我来煎就好了。”
“你……会煎药?”
这倒不是易洛小看她,而是林九实在是长得太过“十指不沾阳春水”,况且她真身还是只狐狸,故而很难想象她做洗衣熬药之类的事情。
“我会教她。”奉载玉在林九身后道。
“你是……秦郎君?”易洛看清他的容貌不由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原来奉载玉回到宅子后也没有变回秦悯,依旧顶着自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陪在林九身侧,不过他声音还是如之前一样沙哑,是以易洛认出他来并不难。
然而这对于易洛来说却像是解开了一个巨大谜团,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一对男女,那种直觉里的违和感终于消失了。
她甚至喃喃道:“这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