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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夜幕昏暗,我可以努力稳住脚步。只是努力到全身都在颤抖,努力到要紧咬牙关,努力到眼泪逆流。还好我已经学会了隐藏。还好我已经学会用波澜不惊的眼睛,掩盖人仰马翻的内心。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相互遥望的中间似乎隔了几万重山,其实很近的距离,却都用沉静的眼睛,用各自包容万物的眼睛,包容了一切。
我平静地对他微笑:“明天我在公司等你。”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了好几步,才听见从前方燃烧两个字“好,好。”
一把大火,燃尽所有的希望。
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看着他的背影,这样我可以永远凝望着他,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不知道,我曾走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千遍万遍:林章,离婚好不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从此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茫茫然地上了楼,脑子也空荡荡的,只是像饿了要吃饭一样扭开经年的房门。搬离这里有大半年了,房间里跟我当时离开时一模一样,走时只开了一扇纱窗通风,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灰尘,但灰尘不会少。滋长了半年的灰尘恐怕也不屑于嘲笑我,我也学会去无视它。放下包,掀开床单直接躺了上去。我本身就脏,我不怕脏。
林章曾无比的嫌弃这里,老式的装修,破旧的家具,下雨天会有一股湿气,阴天会有一股霉味。可是他为了我,还是来过这里好多次。
记得那天搬进他安置的公寓,一进门,他就高高地抱起了我,像抱着一个孩子那样在客厅转圈,从客厅转到卧室,他是多快乐啊!我们一起跌在床上,紧紧搂着彼此,不说缠绵的情话,简单浅浅的亲吻,眼睛里只有对方的倒影。他不知道,那一刻,我想溺死在他眼睛里,溺死在他笑容里,溺死在他心里。那一刻,我真的以为可以这样天长地久。可事实上,他躺了两个小时就离开了,这样的人,我能留住他吗?我能对他说,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婚好吗?
我什么也不能说啊!
我真喜欢他的坚定与果断,幸好他没有流露出消沉与哀伤,没有表现出受伤的模样,万一我的决心会被他的眼睛搅碎,万一我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万一我诉说滚烫又幽深的埋怨……这可就不好了。我实在没有资格让他离婚。
他出轨,若选择我,这一生都会背着渣男的名称,会遭受外界耻笑,会承受亲人的谴责,会失去半生家业,可能还有儿子的抚养权,甚至以他的性情,他会选择净身出户。我有什么筹码让他选择我?我不是政界高官的大小姐,也不是继承上亿家产的豪门千金,自身能力更是有限,对他的人生事业没有丝毫帮助。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若因为离婚一无所有,转而又因为生存问题对别人低三下四,那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不是他放手让我选择自己的幸福,而是我放手让他继续自己的幸福。
手机里还有好些未读短信,与几个未接。除了沈默清表错对象的甜言蜜语,还有两条王嘉兰的,她倒是着急把钱还上了。
或许真是注定,临走之际及时参加了她的婚礼,见证了她的幸福。只是不知她如果知晓我的事情会不会嫌恶我?目睹林章拉着我的韩晓晓,当晚就发了短信质问我,她说从此我不再是她朋友。
这几天我好像失去了好多,也许谈不上失去,是我从未得到过。
我一条条删除无用的信息,清理内存空间,同时也是算是对这个城市告别。提前逃离总比被驱赶好。凄寒的内心总比狼狈有表象要好。至少这样还能有一点尊严。
指腹点进一个陌生号码,以为又是广告短信,内容却的出现了我的名字:易小姐,这几天和我老公玩的开心吗?
我突然一抖,手机砸在地上。
房门正被人咚咚咚地敲响,好似一声声惊雷劈在我心里,震醒我的羞耻、罪孽,所有的肮脏都被暴露。
是谁?我今晚刚住这里,是谁会知道?我缩在床角,不自觉地抱紧双臂想要躲,却不知能躲在哪里。究竟是谁?难道林章回去告诉他太太我的地址?
“开门!开门!易安你给我打开!”
林章?是他!他的声音似有怒火,似乎在隐忍与失控的边缘。他怎么回来了?
我有些忐忑,颤抖着下床还是去打开门。是他还好,他不至于会伤害我。
门刚被打开,四周一股浓郁的酒气,他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像一滩烂泥似得直接倒在我身上。他去喝酒了?
我扶着他挪向房间,放他躺在床上。水壶还放在厨房的柜子里,没有热水,只得从包里的拿出半瓶矿泉水,拖起他的头,还未拧开瓶盖,他反身搂住了我,半委屈半说教的态度:“沈默清不适合你。”
我挣脱他的怀抱,再次把水递给他:“难道跟你适合!”
“反正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他可真是好笑,醉酒后的他哪里还有平日坚定冷然的样子。虽然我更喜欢现在的他,可是现在的他却是不清醒的,清醒之后,他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他的责任大于一切欲望。
对上他的视线:“你太太给我发消息了。”
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是用下巴摩擦我的脸,“说什么?”
“她问我这几天和你一起开心吗。”
“那你开心吗?”他朦胧眼中似乎含混了一种期待,他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