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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夏宿舍是前年刚修建的新宿舍,不仅是标准的四人间,独立卫生间,甚至还比老宿舍多安装一台具有新时代划分的空调,可比悬在天花板上那扇吱吱哇哇的吊扇舒服多了。
只不过新物件还没用上一个年头便开始罢工,里面只出冷气不出热气,修理师傅最近回了趟老家,根本没时间抽空来拯救这群被北风冻得瑟瑟发抖曲成一团的祖国花朵。
程晨几个室友避难似的干脆躲去别人宿舍,闻夏隐约有点儿犯病的洁癖,不大习惯和陌生人一个床铺,再加上他本身就怕冷,果断收拾几件平常的衣服后回了家。
“今天又是大雨,说不定晚点儿还飘上白雪子。”
家里开了地暖,整个房间跟火炉一般散发着灼烫的热气,闻夏那张奶油般白皙的脸被闷得通红,他一边听闻熄在那儿絮叨,一边胳膊上懒散挎着背包在玄关处换鞋。
闻熄手指将托盘上的钥匙串起,英气地晃了晃,“地铁站那边水指不定都漫成金山了,走吧,先送你去学校。”
闻夏嗯了一声,想着毕业设计的事情,换上鞋子就打算往外走,被闻熄一把拉住,“你等等,事情怎么都急急躁躁的,外面彻骨寒天的,围巾都忘了裹。”
说完他将那羊绒编织的围巾一圈又一圈绕在闻夏身上,又问:“手套带了吗?”
闻夏被裹得脸颊发热,吐出一口热气:“还没到过冬呢。”
闻熄没理会他,跟个老妈子似的进了趟卧室,取出一副手套塞在闻夏背包里,装备齐全后这才将人送到学校。
车厢里也烘着暖气,闻夏一出车门就打了个哆嗦,跟闻熄挥手后就跟兔子似的蹦远了,堪堪躲到教室身上那股寒意才缓下来。
外面虽冷,画室里却热闹非凡,三五成群的人聚集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张报表单正在讨论。
“资助资金名额全给文学专业的前几名占了,他们那种专业,抱个电脑不就可以了吗?哪有我们专业费钱,成天想着买什么颜料画笔好,很一般的都要几百,便宜一点的更是上千。”
“你别这样说,听老师讲原本是所有名额全给了戏剧影视,后来是校方说了几句好话,资助方才各给其他系一个名单的。”
闻夏路过时留心瞥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资助名额评选表,他只探过一眼,并未留心,毕竟还有毕业设计一大难关候着自己。
一整天都是满课,中午闻夏没回宿舍,去图书馆蹭了点暖气才熬过其余大半天。
临近五点半,天色开始乌泱幕合时,教室里传来一道不小的动静,犹如往平静湖水投掷一颗石子掀起涟漪,靠近窗边的脑袋纷纷抬起头来,“下雪了。”
比指甲盖还小的雪花从高空中袅袅婷婷落了下来,迎着教学楼底下伫立的路灯光亮飞雪直下。
闻夏出来时,雪片渐大,期间还柔和着寡冷的雨珠纷纷坠落。
天气阴暗,雨夹雪吹个不停,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闻夏赶紧将身上的大衣裹紧,正准备不慌不忙地给闻熄打电话,那边如同有心灵感应一般反而先响了过来。
“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闻夏又畏畏缩缩地躲进教学楼。
“夏夏啊。”那边听起来也很忙,就连打个电话都是急里偷闲,“哥哥这里抽不出空,你先打个车回去。”
闻夏很听话地挂断电话,从包里拿出早上闻熄装进书包的雨伞,避着雨往校门外走。
雨实在太大,就连公交车都提前停运,路上计程车更是寥寥无几,车辆行驶淌过的洼水能溅到挡风玻璃上。
闻夏等了十来分钟,甚至都有干脆留在宿舍的想法,不过宿舍被褥虽然厚实,但是总是藏不住暖,睡到午夜双脚都冻得寒冷。
一辆通体漆黑乌亮的车寂静无声地停留在草坪边上,车灯正一闪一闪着,与夜空零星眨眼般别无二致。
车窗被晃了下来,一张寡冷清瘦的脸露出来,正不浅不淡盯着自己,目光没有灼烈的热,也没有霜雪的冷,只剩下浊黑的夜。
算上今天这次,闻夏才统共见过他三次面,一次一个面孔。
几个月前医院那天,闻夏否定从谢衍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一个调,像是从一个绝境踏进另一个深渊。
谢衍没有从车上下来,仅仅只是打开一道窗,整个人上下都透着股疏离,神态语气浅淡:“恰巧路过,送你一程?”
他语气并非肯定,而是不达眼底的询问,明明是具有好意施惠的意思,却总觉得他并非掺杂着几分真心,不过是随口一问,只要闻夏客气婉拒,面前这人便能立刻关窗发动引擎将车驶走。
闻夏瞳孔微不可察地骤缩,眼皮稍眯起一个小弧度,仿若在审视打量他,很快闻夏就放松下来,拖着一双打湿砭寒的白球鞋上车。
一路上没有任何言语,闻夏本就是个寡言的性子,更别提还是跟这个半生不熟才见过几次面的生人。
他缩在后座上,车内的暖气让他手心开始发热,闻夏不紧不慢地给闻熄发消息,让他别担心。
前面遇上大亮着的红灯,交警在中央顶着冷风雪雨在指挥,前方陡然抻过来一条干燥的白毯子,富有质感的嗓音飘来:“湿脚擦一擦。”
闻夏顺着他的视线滑去,自己不安的鞋正湿漉漉地滴着水珠,将车里的地毯洇开一大片深色,他真心实意道:“抱歉。”
将可以挤出水的鞋子放在一边,用干净的毛巾仔细揩拭白净的脚跟,他低着头,簇着的围巾落下一截露出珠玉般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