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这颗肿瘤比我们估计的还要更大,目测近10厘米左右。”
2024年,元旦的医院手术室,主刀医生陈遇正面临着一场非常罕见的手术。
之所以说它罕见,并非病灶难以检查出结果,或是什么非常少见的疑难杂症,而是如今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罹患癌症的患者年龄太小,这是其一。
其二是,小男孩增生肿瘤的部位是非常脆弱的右心室。
半个月前CT发现心脏部位阴影的时候,外院就针对这张分外骇人的CT影像做了专家会诊。
据预估,男孩体内的这颗巨大肿瘤约在3X4大小,由于紧贴着右心房黏膜壁生长,已经严重影响了右心室的血液供应,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但是,由于CT的局限性,肿瘤的边界部分并不是很清晰,这就导致无法判断它与冠状动脉的关系,给手术增加了非常大的风险。
尤其是患者年龄太小,器官与各项组织太过稚嫩,稍不留神就会发生意外。
而一旦发生不测,最好的情况,患者也会并发痴呆与偏瘫,这对一个刚刚面对世界的儿童来说,显然是灭顶之灾。
可是,如果不立刻进行手术,而是选择放射性保守治疗,男孩儿很可能活不过一年。
于是在与家属恳谈之后,陈遇负责制定了具体的手术方案:
用体外循环机在手术期间代替心脏对全身的供血,主刀医生,也就是他自己,将会在麻醉期间为男孩切掉整颗肿瘤。
然而,直到在手术室执刀的这一刻,陈遇自己已经连轴转了两天。
手术档期排的盆满钵满,他几乎没离开过医院。
——他并不是个例,也不是他多么受患者追捧,而是凡要与手术室打交道的医生,这就是他们的常态。
酒精味道挥发的手术室内,体外循环机正在呼呼运作。
手术室里安静了快两分钟,主刀的陈遇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手术助理的陈述,一面用目光观测肿瘤腺与心脏冠状动脉的具体黏合程度。
他丝毫不敢放松,精神紧绷着,仔细观察着每一处下刀的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显示心电图的电子屏幕发出明亮的“滴”声,那里没有显示任何参数,一条直线,像是在为陈遇倒计时。
此刻,他身边戴着口罩穿着消毒防护服的手术助理,不禁轻声说道:“陈主任,要不我们用……”
陈遇心知肚明对方想要说什么,无非是……如果肿瘤与冠状血管发生了无法切割的黏连,不如重新缝合伤口……
但这,也意味着陈遇鸣金收兵,举了白旗,当了逃兵,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医疗事故。
“这里。”
穿着消毒手术服的陈遇打断了助理的话语,他指了指心脏右冠状动脉旁边一处贴合较浅的缝隙。
那里足以支持医生下刀。
时间不等人,即便肉眼可见的下刀区域仅有几毫米,陈遇也不敢放过来之不易的机会。
下刀,切片……手术助理在轮番的“擦汗”“镊子”“消毒”等毫无感情色彩的词汇中度过了20分钟,亲眼见证陈遇成功切割下一整颗肿瘤。
手术室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接下来的工作就简便很多,缝合伤口,复跳心脏。
等到心电图上再次出现参数,这场手术已经持续了近40分钟。
最后一步,陈遇对切割下来的肿瘤进行粗略的分析观察,由助理记载到手术报告上。
“囊性,有黄水分泌,有肉与组织纤维共生……兼具良性与恶性,还需要进行确切的病理分析。”
手术室门顶的红灯灭了,护士助理推着担架车出来。
入夜的医院走廊里,一个穿着大红棉袄,长相颇为朴素的妇女赶忙迎了上来,又是问候,又是感谢,激动的泪流满面。
主刀的陈遇没出来,他靠着手术台坐下,一边摘下眼镜擦汗。
累,真的好累,就像脱水了似的。
紧绷了快一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陈遇感受到的不是如蒙大赦般的松快,而是耗尽了最后一格电似的虚乏。
慢慢闭上眼,像睡着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