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看出来啊,原来我的女儿比我还要狠毒。”奥菲莉娅一直知道自己会被女儿投毒,但因为每次都是一些无甚作用的低毒性毒药,所以她一直以为女儿只是任性、只是因为自己想毒杀她生父和异母兄姐而报复自己。
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她看女儿的眼神变了。她不再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也不再觉得女儿乖巧斯文——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恶毒冷血已经完美遗传给了女儿,并且女儿还青出于蓝了。
“你就没动脑子想过吗?”女儿嘲笑起她来。“看看你,奥菲莉娅,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的?你这样的母亲,能生下什么样的女儿呢?”
“你总有一天也会长大成人生下自己的女儿,别得意太早了歌洛丽亚。”奥菲莉娅恶狠狠的咒骂了回去——对,这的确可以算诅咒咒骂,因为当歌洛丽亚长大成人肯定是比她更糟糕的模样,那到时候她的女儿肯定也生不出什么好外孙女。
“或许吧,你的野心只到金枝玉叶,但我的野心可是权倾朝野——若我能成功,若我有女儿,那恐怕我女儿得像维多利亚女王一样拥有日不落帝国才能满足了。不然这样,虽然还不确定我未来丈夫,不过我可以提前确定,妈妈你的外孙女叫维多利亚。”
奥菲莉娅并不能听懂什么“日不落”什么“维多利亚女王”,她能理解的只有女儿的野心极端且恐怖——她竟然想权倾朝野?这可是政教合一的伊修加德,教皇可从来都是男的而且教皇可不会娶妻!想权倾朝野是想彻底改革或颠覆伊修加德正教吗?
“你可真是个胡思乱想的丫头,看来我让姐姐教育你是个错误。”奥菲莉娅气得脸色苍白,女儿被养废了,但她今天才知道,她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但很快她就不是心情不好了,而是心痛,物理意义上的心痛。
歌洛丽亚忽然拔出了她的护身小匕首,直截了当的刺入了她的胸腔,她根本没反应过来袖子里的小刀被夺,血液就已经喷涌而出了。
“抱歉妈妈,爸爸一死你肯定会受怀疑,所以只能请你殉情了。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刚才那些话都是玩笑您都不必在意,不要带进星海说给其他死人听噢!我怕这世上会有人能进入星海给听见了。”
奥菲莉娅有没有听完女儿的话恐怕要成未解之谜了,因为当歌洛丽亚说完了拔出小刀,母亲已经彻底断气了。
“唉,谁让我是个完全不会治疗术的笨女儿呢?我不知道伤口的刀不能拔。”歌洛丽亚笑了笑,扔掉了刀,开始了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嚎哭。
哭泣引来了仆役,又引来了医生,最后甚至引来了福尔唐家本家的骑士和神殿骑士团的治安官。今夜虽然是星芒节前夜,却无法安宁平静了。
歌洛丽亚一直哭得结结巴巴的解释她编好的措辞:她只是想让朱蒂得到最好的救治所以才假扮女佣的,结果被父亲看出来了父亲非常生气,忽然突发心脏病;母亲见状十分自责且悲伤欲绝,竟然殉情陪着父亲去了;她很想救救父母,可她一点也不会治疗术。
她的确没让任何人知道她精通四套正规治疗体系,外加青魔法也算一套非常规治疗——歌洛丽亚小姐只是略微懂一点剑术基础,很擅长魔法很能打的那是斯卡尔奇,与她歌洛丽亚毫无瓜葛。
“十分遗憾,歌洛丽亚小姐……也很抱歉,虽然我们无意冒犯,但您父母的情况需要调查检验,请您移步神殿骑士团。当然,您可以携带女仆照顾您,我们也会备上暖炉和热茶,有任何需要我们的侍从骑士也任您随时差遣。”
治安官请人请得非常卑微且客气,但实际翻译过来其实就是:死了两个贵族事情不小,你有嫌疑,请你局子里去一趟做笔录。只是嫌疑人亦是名门闺秀,伯爵府派来的骑士又监督着,出身贫寒的治安官不卑微不行。
“我不可以留在家里吗?”歌洛丽亚哭红了眼,拿手帕捂着下半脸,演技方面无懈可击。她是如此楚楚可怜,谁会怀疑她亲手送走了母亲呢?
“十分抱歉……我们也有为难之处……毕竟贵族的死讯所有人都会关心……”
“那让我把假发摘下来吧,换件衣服吧!我不能穿成这样让父母名誉受损……我已经气得父亲都……”歌洛丽亚站了起来,哭着妥协了,说是摘掉假发但其实是去戴上假发,听上去她十分愧疚但实际上她愧疚个鬼。
她继续哭着,由福尔唐家的骑士和自己家的女仆簇拥着上了马车,悄悄的来到了神殿骑士团。此时已经入夜,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路人了,一行人也在刻意防止大小姐被路人看见。但这些预防并不针对已经在神殿骑士团总部的人,毕竟进了这个屋子以后是藏不住的。
歌洛丽亚捂着脸抽噎着走进神殿骑士团,刚进门就感觉到了有个她很介意的人在,拿掉手帕假装擦脸看了一眼……果然那个人他在。
毫无疑问能引发歌洛丽亚特别关注的自然只有泽菲兰,毕竟其他她所关注的人这个点都没有理由出现在神殿骑士团总部,除了泽菲兰,他应该是给他父亲送夜宵或晚饭,入夜了居然还跑了一趟腿。
不过想想他的家庭背景似乎也难怪,平民家庭又没有佣人,如果他母亲心疼丈夫准备了些东西,自然就只能让儿子来跑这个腿。
歌洛丽亚进入神殿骑士团总部自然也被泽菲兰看见了,这么些人簇拥她进来想看不见才难。四目交汇只有短暂片刻,歌洛丽亚没忘记继续流泪抽噎很快转移了视线低头,泽菲兰也没敢上来打听询问她怎么了。
“请您先坐会儿吧,福尔唐小姐。”治安官面露尴尬,因为神殿骑士团总部和贵族家比终归是太粗糙简陋了,而且没想到还有同事家属正好在分享食物——一边是哭哭啼啼的大小姐不太情愿的走进来,一边是正开心分着美食的值班骑士们被打断了欢乐的气氛,一时间空气都快尴尬的凝固住了。
若不是两位贵族突然暴毙,治安官也不想做这种没情商的事。但两位死者均有蹊跷,这可不是他们女儿解释了就不用查了的小事。
死者福尔唐先生明明不是致命伤,从前线回来的时候人都有清醒的意识,照理说不该有暴毙的可能性。福尔唐夫人更加诡异,那位夫人年轻时绯闻不断,即使婚后也有爱上有妇之夫的丑闻,虽然据说都是假的,但这种人会殉情也着实……难以想象。
“还有什么是要问我的吗?”歌洛丽亚假装已经哭累了不耐烦,但依然有气度的隐忍不发,只是又擦了一次眼睛和脸。
“抱歉,暂时并没有,我可能会向你的女仆打听点事……总之请您先节哀。”治安官没敢重新问,即使按照规矩他应该重新正式盘问并详细记录的。但考虑到贵族的颜面和这诡异的气氛,他选择把之前大小姐说的默写下来,然后审问一下仆役就够了。
于是歌洛丽亚假装哭累了趴在了桌上,用胳膊抱住了脸,但是并不安分的从桌子下方偷瞄。这个角度视野有限,她只能看见一部分人的腿,不过只看见腿也可以发现那些值班的骑士们都停住了活动。她听见了窃窃私语,她一夜失去父母这件事开始在骑士们中传开。
“好可怜,她才仅仅十三岁……”骑士们尽可能离她远一点才压低声音小声议论,他们都觉得小姑娘很可怜,没有一个人觉得蹊跷。
“被带到这里来询问也太不近人情了点吧?她失去了父母,你却让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老瓦卢尔丹有点看不下去,和所有人一样,他也只觉得小姑娘可怜,而他同时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把治安官叫了过来并开始质疑对方的作法。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长官,我也有我的职责。现场有一个不明用途的注射器,歌洛丽亚小姐手上胸口都沾了不少喷溅出来的血液,我直觉这不是很对劲。或许我是不近人情,但这个场面我的本能告诉我蹊跷,我不能让贵族的死无声无息……”
治安官的确非常有经验,只是他还太年轻他并不明白,有时候反而是贵族才最该无声无息的死——同样的事,发生在平民身上是凶杀案,影响恶劣代表有杀人狂;但如果发生在贵族身上,可能那就只是利益冲突而已。
“我并不介意治安官的怀疑。”歌洛丽亚还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不哭了站了起来,虽然眼圈还红着但已然一副坚强模样,即使知道自己被怀疑也依然知书达礼没丢脸。“我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我只是无法承担同时失去父母的痛苦。多年以来我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拥有父母关爱,但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其实本来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父亲是那种从未在子女成长中出席的不负责任的家伙,母亲则是毫无温度可言的冷血恶女,歌洛丽亚自懂事起就没期待过一分。不过……这也的确是十分残酷痛苦的一件事,无法期待比期待落空更残忍。
弑父弑母与一般的杀人不眨眼不同,并不是光天生坏种就能做出来的——还有一个前提,是这对父母不曾关怀过孩子,哪怕奥菲莉娅有过一次真心关心女儿都不至于死在女儿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