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两年了,按理说她是长媳,这个家由她掌持名正言顺,理所当然,但是老夫人一直不肯松口,老夫人的那点心思她是一清二楚,一是因为她的肚子不争气,没能为纪家生出个孙子来,老夫人心里不满意;二是她娘家这几年都不太景气,父亲仕途不顺,大哥又犯了小人惹了官司,老夫人是个势利眼,渐渐地也就不看重她了。老夫人是想等三个媳妇都进了门,然后再挑中意的。若是将来纪家主母的位置让旁人抢了去,那她在纪家的地位就要一落千丈了,所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这件事。
徐氏见老爷开了口也不好再做他言,却是狠狠地剜了莫非一眼,这小子原来一开始就在给她下套,什么最知道疼人,最心善,无非是想让她骑虎难下。莫非冲她咧嘴一笑,一付的讨好的嘴脸,徐氏只有叹气了之。她不是不知道锦书是扬州人,也不喜吃辣,但是难道也要单独为她开灶?她配吗?
祖母慢吞吞的喝了一碗羹,碧茹又盛来一小碗米饭,趁着碧茹给她布菜,老祖母说道:“淮扬菜好啊!选料讲究,制作精细,咸中带甜,倒也可口。”
纪云亭附和道:“母亲若是喜欢,去请个做扬州菜的师傅来家便是,或是上京城‘聚香楼’订一桌淮扬菜来也可。”
祖母笑道:“我也只这么一说罢了,说到淮扬菜,让我想起四十年前,我曾在扬州住过一阵子,还记得就在宅子边上有一家‘文思斋’,那里做的文思豆腐堪称一绝,哎!这一晃都四十年过去了,那味道却还是忘不了……”老祖母说着半垂了眼睑,眼神迷茫,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而席上的有心人已经在心里盘算开,如何借此机会讨得祖母的喜欢才是。
第十章 心思惴惴
用过晚饭,大家又陪祖母坐在花厅闲聊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回去,锦书边走边思忖。祖母虽然说话有分量,但她是个不管事的,只要不出什么大错,一般不会发表意见,当然也不太可能帮她说什么,其实祖母才是最精明的人。老夫人虽然对她成见很深,也不是莫非口中所说的活菩萨,势利的很,但是有一点锦书是欣赏的,就是她爱憎分明,喜欢就不加掩饰的喜欢,同样,讨厌也毫不客气的讨厌,一切都摆在脸上,清楚明了,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夫人这性子倒要比那些面善心恶,笑里藏刀的人要好应对。至于老爷,他是个典型的老古板,不苟言笑,说话做事都严谨的很,但他是个明理之人,如果老夫人过于为难她,相信老爷还是能说句公道话的。
再看大嫂方晴烟,一看就是那种贤淑本份的女子,尽心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但是话儿说,因她生不出儿子来,老夫人扬言要给大伯纳妾,对此,她心里又有什么想法呢?难道她就不怨恨老夫人吗?她所表现出来的孝心就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吗?也是,古时候的女子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贤惠,往往会主动为自己的丈夫纳妾,甚至把自己的贴身丫头也送到丈夫床上去,这在二十一世纪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事情,如果真有其事,也会遭到世人的鄙视和唾弃,但现实就是如此,不管她们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违背心意的,为了延续香火,为了讨丈夫的欢心,女人活得就如此的卑微、可怜。锦书心有不忿,但更多的是无奈,也许方晴烟温婉的笑容下,藏着满腹酸楚的泪。
尹淑媛,这个与她同日进门的新媳妇,有着骄傲的身份,这是她在这个家中荣获众人抬爱的最大的资本,当然,她也貌美,更重要的是她很懂得讨长辈欢心。不过,刚才宣仪提出要老夫人为她们准备一样的饭菜的时候,她虽然面带微笑,但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鄙夷和愤懑,是的,她是大都护之女,怎能跟一个小小县令的庶出之女相提并论呢?哎!她也想的太多了,反正她和她并无利益上的冲突,她也绝不会自不量力的要和她去比较什么,能和和气气的最好,不行的话,少来往就是了。
今日晚宴,最让她感到意外的就是纪莫非了,明着暗着帮了她两回,为她解除危机,为她争取利益,原因呢?锦书纠结着,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他那干净清澈的眼睛,灿烂明朗的笑容,和煦如风的话语,偶尔露出的潇洒不羁的神态渐渐地在锦书脑海里汇集成两个词语——善良、热情。对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热心人。锦书的唇角微微扬起,这个时代的书生念的是四书五经,学的是儒家之道,写的是八股之文,讲的是忠孝节义、礼义廉耻,锦书以为,在这样呆板的教育体制下,古代的学子都应该是像老爷和大伯那样的,不苟言笑,严肃认真刻板的很,没想到纪莫非这位状元郎倒是个例外。
“你在想什么?”纪宣仪嫌她走的太慢,停下脚步回身想催促她,却见她神思游离,还隐含笑意,不觉好奇,便问道。
锦书回过神来,她自然是不能告诉他她刚才想的那些事情,稍稍犹疑了一下,道:“妾身在想清儿,清儿好可爱。”
纪宣仪听到这个名字,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锦书又说了一句:“夫君为什么不对清儿笑笑呢?清儿好像很在意你呢?”
纪宣仪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去,再不管锦书是否跟的上。弄得锦书莫名其妙,她说错什么了吗?
“二奶奶,您以后尽量少在二爷面前提起清儿。”话儿一旁迟疑着说道。
“为什么?”锦书不解,清儿不是宣仪和蔓儿的儿子吗?宣仪不是很爱的蔓儿吗?
话儿神情一黯,轻声道:“林二奶奶就是因为生清儿的时候落下的病根,不久就走了。”
锦书恍然点头,原来如此,宣仪这是把蔓儿的死都归罪到清儿头上了,可是孩子有什么错?没了母亲已经很可怜了,宣仪不加倍疼爱清儿,反而当清儿是害死蔓儿的罪魁祸首,对清儿冷淡如同陌路……锦书回想起清儿背三字经时看着宣仪那期待讨好可怜兮兮的眼神,就心疼不已,可怜的孩子,可恶的宣仪。
回到“澄心苑”,锦书发现纪宣仪根本就没有回来,问下人,也说不知二爷去了哪里,锦书便自行梳洗了,谁知道他今夜回不回来呢?锦书刚收拾停当,宣仪的跟班小山就回来传话,说是二爷今儿个不回来了。话儿问:“二爷去了哪?”小山支支吾吾不肯说。锦书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伺候二爷。”看小山为难的样子就知道纪宣仪定是去了妾室柳馨儿处。
初桃不高兴了,嘟哝道:“这才新婚,姑爷就算再喜欢那妾室,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锦书瞪了她一眼,初桃连忙噤声,默默低头为锦书铺好大红喜被。那喜被上的缎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金丝绣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锦书撇过头去,那鲜艳的红,那耀眼的金太过于刺目,如果可以,她还是愿意在江南那个素雅冷清的绣楼里过日子。
旁人或许都在为她新婚就遭夫婿冷遇而难过,而她自己却是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很忐忑,害怕着如果宣仪要和她行夫妻之礼她该怎么办?能说不吗?好像不可以,但是她又无法跨过心中的那道坎,他们都还是陌生人啊!彼此都不了解,更不用说有感情,在她前世十八岁的思想里,肌肤相亲,那是爱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事,让她现在跟宣仪那个……虽然他是她的丈夫,但她心里还是充满了抗拒。
想到昨夜宣仪喝的烂醉如泥,她还暗暗庆幸,谁知道纪宣仪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困扰呢?锦书不由的又开始诅咒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第十一章 女训
天色微朦,锦书就醒了,睁开眼看着顶上鲛纱账上绣着的芙蓉图样,银丝缀边层层累叠的花瓣让花儿栩栩如生,可锦书的脑海是一片时空交错的恍然与迷茫,她总觉得这是一个梦,一切都不真实,然而又真实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