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一喜,见路遥直起身,便问道:“路遥,可是药见效了?”
路遥点点头,道:“万幸,这孩子身体底子不错,求生意志很强,这药算是扛住了,今日必能退烧,性命当可无碍。”
当下几人皆是欢喜,路遥熬了一晚,此时方觉得饥饿疲累无比,风扫残云一般的吃了早饭,把殷梨亭和莫声谷看得有些发愣。殷梨亭知道路遥历来吃的不少,而且还很快,不过这么快倒是第一回见到,至于莫声谷则完全被路遥的吃相有些吓到了。路遥白了两人一眼,兀自吃得高兴。
殷梨亭看着路遥发丝微乱,脸色因为熬夜而有些苍白,此时再加上这吃相,本应该很是有碍观瞻。但是此时他竟觉得耳际额前的乱发与苍白的脸颊别有一番韵味,而那吃饭的模样更是可爱的紧。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殷梨亭脸上轰的一下热了,耳际嗡嗡作响。怕被两人看见,赶忙低下了头,一劲儿吃着碗里的东西来掩饰耳际燥热。
莫声谷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再尝尝碗里的包子,不禁有些纳闷:没觉得今天的饭菜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两个人都跟三顿饭没吃的模样似的……
时至中午,那孩子果然如路遥所说退了烧。路遥最后一次施了针,又写了个方子交与道童,说是每隔四个时辰喂一次药。跟殷莫二人打了个招呼,于是便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叫人打水洗了个澡,一头栽在床上睡过去了。
第十四章 冷梅出寒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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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这几年一直在四处奔波,行医游历,还是头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如此之久。待到一日清晨起来出门,发现秋露日重天气寒凉,算算日子,竟已入了八月。这一月里,里外委实有不少事。
一件便是从山下救回来的那男孩子醒了。四岁大的孩子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床边围着一群不认识的人,竟也没有哭,到颇是有些胆气。一问之下,那孩子说自己姓梅名寒兮,家就在山北镇上。问及家中亲人,那孩子年岁尚小,也只是摇头不知,只说从小便与父母居于山下,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也没有亲戚来家里走动,父母更从未带他去过访过哪门朋友。当时路遥,俞莲舟,殷梨亭三人都在,想起那孩子父母惨死之状,均自叹息。那孩子却问爹娘去了哪里,一边问一边拽着路遥的袖子。路遥看着他天真稚气的孩童模样,心下怃然,坐在那孩子身边,一下下抚着那孩子头发,心中思量这话需如何说。
谁知还没想好,一旁俞莲舟却开了口,沉声道:“孩子,你爹娘已经被元兵杀死了。你须得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爹娘为护你而丢了性命。”
此言一出,殷梨亭神情不忍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又有点祈求的看着二师兄,想是觉得二师兄说的太是直白,孩子受不了。而路遥却低了眉不吭声,只是一下下抚着那孩子的头。其实心里面她也赞同俞莲舟的做法,毕竟是个四岁大的孩子,已经识得父母,谎就是说圆了一时一刻,也说不圆三五年。在她看来与其给与没有意义的希望,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明事实。
梅寒兮自然是狠狠一顿大哭,直到背过气去。殷梨亭颇是担忧,路遥却道无事,更说哭出来也好,否则抑郁之气结于肺腑,才最是伤身。言罢开了调养方子,日日瞧完俞岱岩便来瞧他,次次总是带着不少傅秋燃送来的点心和小玩意。小孩子毕竟恢复得快,一整月过去,身体好了七七八八,人却是越发依恋路遥,到得后来能下床时,几乎成了路遥的小跟班。每每路遥给俞岱岩诊脉施针,开方采药,他都在一旁看得极是认真。
对于这孩子,路遥也曾问俞莲舟和殷梨亭,是否打算让他留在武当,并且提出或者由她送去秋翎庄也好,傅秋燃必然乐于收养这个孩子,而且会待如亲子。殷梨亭闻言大奇,问路遥为何如此肯定,路遥却是微笑不语。然而俞莲舟却没给明确答复,只说要问师父张三丰的意思。
这话让路遥心中翻白眼,心道张三丰可也真不容易,这等琐事都要管。谁知几日后,俞莲舟请了路遥带了孩子一同去拜见张三丰。张三丰先是问了俞岱岩的病情,路遥一一告之,并说如无意外八月中秋一过便可开始治疗。之后张三丰把这孩子叫到跟前,聊了些话,便仔细把那孩子从头到脚摸了一遍。那孩子也不认生,很是大胆,乖乖的让干什么便干什么。半晌,张三丰微笑的捋了捋胡子,冲俞莲舟点了点头。连道“甚好甚好。”路遥一旁看着若有所悟。
出来之后把孩子送回了房间,俞莲舟对路遥解释,说是这孩子日前他看出根骨很好,便动了将其收入武当习武的意思。但是武当门下收徒极严,根骨资质心性样样不能差,所以先带给师父张三丰看看,得了允许后留这孩子在武当山上一段时日,观察其资质心性,若是不错,便可让武当诸侠收其为徒。至于拜在谁门下,却要看这孩子更适合谁的功夫了。
孩子是路遥救回来的,现下又对其如此依恋,是以俞莲舟说愿意依路遥的意见,决定孩子是否留在武当。路遥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他娘,现下他父母不在了,俞二哥你不应问我,到应问他本人才是。”
俞莲舟道:“他毕竟还是孩子,这事关系他一辈子,所以才让你替他拿主意。”
路遥笑道:“正因为这事关系到的是他的一辈子而不是我的一辈子,什么样的选择,今后是福由他享,是祸由他扛,我哪有权利决定?就算是他爹娘,也不一定能做得了主。俞二哥你还是明日和我去问他吧,寒兮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俞莲舟听了路遥所言,沉思半晌点头答应。
隔日路遥带着梅寒兮在俞岱岩房中给俞岱岩施完针,一旁的俞莲舟便当着路遥和俞岱岩的面问道:“寒兮,你来武当一月有余,对以后可有打算?”
小梅寒兮对这位镇日里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的俞二侠很是敬畏,常常想亲近却又不敢。此时听得他对自己说话,颇有点受宠若惊,可是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路遥闻言哧的笑了,心道这么抽象且深奥的问题哪是小孩子能听得懂的?于是冲俞莲舟使了个眼色,蹲下身子平视梅寒兮,问道:“小寒,俞二侠是在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武当习武。”
“什么是习武?”寒兮侧着头问。
“前两天你和我去殷六侠那里,不是看到他和另一个大哥哥在飞来飞去的比剑?那个就叫习武。”
听到路遥对于习武的解释,俞莲舟不动声色心下莞尔,俞岱岩却是笑了出来。不过梅寒兮倒是明白了路遥在说什么,又问道:“那……学会了飞来飞去有什么用?”
“恩,学会了以后,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不被别人欺负。”路遥道。
“不被……元兵鞑子欺负么?”梅寒兮问道。
路遥点点头。
梅寒兮思索半晌道:“好,路姐姐,我要学那些飞来飞去的本事。”
路遥揉揉他的头发,道:“学这些本事会很辛苦,而且要花好多年,将来或许你也会觉得保护别人不被欺负更辛苦,你能吃这个苦么?”
梅寒兮倒是没有犹豫,立时道:“可以,我可以的。”
路遥冲俞莲舟耸耸肩,笑道:“俞二哥,他既然愿意,那就依他的意思好了。”
此时梅寒兮却拉着路遥的袖子问道:“路姐姐,我不仅要习武,我还想和你学医,可以么?”
路遥一听,“啊”的一声愣了。“这倒是,有点难办……你为什么想学医?”
梅寒兮咬了咬嘴唇,嚅嗫到:“我听前几天几个道士哥哥说路姐姐医术高明,可以医死人肉白骨,我想……我想学了本事救我爹娘。”
在场三个人听了此话,皆是沉默,尤其是路遥,脸色很是黯然,低低的道:“寒兮,医术只能救活人,救不了死人的。”
梅寒兮使劲摇头,“寒兮不管,寒兮要学。”说着抱住路遥的腰不撒手。
路遥被小小的梅寒兮抱住,目光有些迷离,不禁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良久,轻轻拍了拍他,道:“好,我答应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