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纠结的事情却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等到过午,也不见路遥人影。正要上山找她,他却被四哥拉了去。再出来已经很晚,本觉着去敲路遥的门不妥,可心里极度渴望见她,于是在门外转来转去,正鼓起勇气想要敲门,居然听到了里面有水声,仔细一听,那竟是沐浴时的声音。他立时只觉得脸上如火烧,慌忙之下使出梯云纵跃出了院子,整整一个晚上只敢在院外徘徊,再也不敢踏进院子半步。转了整夜,想着第二日一早她一起身就去见她 。
那晚在山洞里,她伏在他怀中睡了一晚,他知道应该推开她,但是不知是因为不敢动她还是不愿动她,竟然就那么的抱了她一夜,一任脸上仿如火灼。那晚以后,于礼,他当娶她,于他,他无比愿意娶她,可是于她,他心中没底。路遥率性随意,从来就不是恪守礼俗之人,他若与她提出此事,她只怕会跳起来拍他的脑袋,说他是不是早上练功碰伤了脑袋,然后一本正经的切脉诊病告诉他有病就要吃药。
可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还没等到第二日一早,路遥接到秋翎庄的传书,当下片刻都没停留,直接就收拾东西下了山。当他得知她竟然已经知道纪家派人前来提亲的事情,心被狠狠一揪,就算自己没有答应,也仿佛做错了什么是一般不知所措。可是心底里另一面又暗暗期盼她能有什么反应。那时他一直在等她说些什么,但听到的却是问他有没有话要带给纪姑娘。天知道给纪姑娘的话他是一句没有,但是给她的话却是一大堆,然而句句都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等他从混乱踌躇的状态中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她一人一骑绝尘而去,唯余满山碧桃春色空自娇好。
坐在路遥的房间里正自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一名武当子弟在门外禀报:“六师叔。”
殷梨亭起身出了院子,“什么事?”
“大师伯让我请您去三清殿。”
殷梨亭点点头,有些恋恋不舍的转身仔细关好了院门,直奔紫霄宫三清殿。
一进门就宋远桥、俞莲舟和张松溪都坐在一侧,而上首坐着的,正是张三丰。殷梨亭见了师父连忙上前“师父。”
张三丰微笑道:“梨亭,昨日为师寿辰,福建莆田少林的方丈早上大半个月就派人送来贺礼,为师礼当有所回复。你这就去收拾收拾,随你二哥南下一趟莆田,顺便去一趟泉州,给路姑娘送些东西。她于武当有恩,如今在泉州也是为了救人,我们武当总应相助才是。”
第三十五章 回首且清明 。。。
寻了好几条街,终于见到一条街上人比别处多得多,不少穿了白色罩衫的小厮模样的人匆忙出入于一家门面颇大的医馆,有的则是两人用门板抬了病人送出送入。俞莲舟拦了一名路人,拱手问道:“这位兄弟,此处可是善和堂?”
那人点点头,指着远处两个穿了白色罩衫的人道:“大哥若是要瞧病,须得先去那处,让两位大夫瞧一眼,领个号,他们会告诉你当去哪里。”
殷梨亭往那头看了看,却见那两名大夫面前排了十几人的队,似乎皆是来看病的。就在此时,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从斜后面善和堂的大门处传来,“这个是出血恶核!快快!送到州府欧阳大夫那里去!”
这么一个声音,在这个忙乱嘈杂的地方,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若浑噩夏日中一缕极是清凉的微风袭过,重重地拨动了殷梨亭的心头,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殷梨亭瞪大了眼,只觉得颈项似乎有千斤重,极是缓慢的回头,想要看见什么,却又怕看见什么,心中挣扎无比,但是却仍旧转过了身。只见得夕阳之中,台阶之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那里,眉头皱的紧了,面色有些苍白憔悴,一手扶着一个被两名小厮抬着的门板,一手指着街的尽头,“别碰到人,让欧阳大夫亲自接手。”声音沙哑中带着疲惫,但此时听在殷梨亭耳中却宛如天籁。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略微有些颤抖的手,几步抢了上去,猛的一把抱住那人,狂喜瞬间涌上心头,彷如置身梦中,声音颤抖的道:“路遥!”
路遥今日轮在善和堂诊病,一个病人由寻常恶核演化为出血恶核,本应直接送到州府那里,但是尚在出血恶核的初期,症状不明显,是以被当成寻常恶核误送入善和堂。路遥一诊之下发现,怕其传染,赶忙亲自送出,连连指挥了小厮抬去今日在州府的欧阳谦那里。谁知到这厢刚送走,自己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见呼的一个人影向自己冲来,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被紧紧的抱住。路遥下意识就要回手反击推开此人,却听到耳边一个声音颤抖着叫道自己名字:“路遥”。这一下抬起的手便没有落下去,只因这声音很是熟悉,正是殷梨亭的。路遥绝没有想到殷梨亭此时会出现在这里,兼之殷梨亭抱着她的双臂隐隐颤抖不止,她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混合了狂喜与悲伤的气息,一时之间不忍心推开他,又复想起纪晓芙之事,心一软,摘下手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任他那么抱着。
殷梨亭此时抱紧路遥,心中却极是不安,好像自己稍稍一松手,路遥就会消失掉一样。他越抱越紧,一声声低低的唤着:“路遥、路遥……”每唤一次,便觉得怀里的人轻轻拍自己一下,很轻很短,但是带着满满的安慰之意,在这傍晚的夕阳之下,那种感觉显得无比让他安心。过了良久,听的怀中的路遥轻声道:“殷六哥,你再抱我就要喘不过气了。我要是被勒死在这儿,里面的大夫怕是得找你拼命呐。”
殷梨亭今日大悲之后又复大喜,到如今想起刚才,越发心惊胆战,听得路遥说道“死”字,立时变了脸色,连道:“路遥,你莫要信口开河!今日、今日……”说着松了手。
路遥可算喘过口气,退开一步,看着殷梨亭,发现他眼眶犹自微红,不禁奇怪。正想说什么,猛然反应过来殷梨亭无论如何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此地,立时火冒三丈,跳着脚吼道:“殷梨亭!我忙昏了头这才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这儿在闹恶核瘟疫你知不知道?!你不想要命啦?!现在城里的人想出都出不去,你还给我往里进!你这是自己活腻歪了找不自在!我临下山之前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不要来泉州,不要来泉州!近都不要靠近!你居然还敢给我进来!你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殷梨亭……你、你!你脑子真是被驴踢了!被门夹了!被水泡了!!”一只白皙素指指着殷梨亭鼻子大骂,苍白的脸色都被激起三分红润。
殷梨亭此时看着路遥,只觉得她又跳又骂的凶悍模样如此生气勃勃,离“死”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时间不禁笑了出来,嘴角眉梢一片温柔喜乐。路遥气得七窍生烟,骂得痛快淋漓,就差拳脚相加,可殷梨亭这么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仿佛让她一拳打在棉花包里,立时便泄了气。这下却终于注意到,周围二三十号人都在看戏一般的看着她和殷梨亭,立时心中哀叹,一手抚额 。
此时俞莲舟上前一步,冲她一抱拳道:“路姑娘,你莫怨六弟,是家师让我和六弟带些药材来给你,想你在此处应用得上。”
宋远桥俞莲舟年长,不像殷梨亭莫声谷一般和路遥年纪差不多,加之为人严谨,路遥在武当时便一直很是尊敬,见俞莲舟此时开口为师弟解围,路遥只得暂时放过殷梨亭,喘了两口气,又复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忙转身向俞莲舟回礼道:“路遥见过俞二哥。这此太辛苦你们了,等此地事了,路遥再去拜谢张真人。”言罢回头向善和堂门内的小厮吩咐了两句,之后便对殷梨亭与俞莲舟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随我来。”
路遥将俞莲舟和殷梨亭带到大夫休息的城北一处,让殷梨亭同俞莲舟用药酒擦了手脸,又在衣服上喷了药,才把两人带进一顶帐篷。
俞莲舟殷梨亭二人见得帐篷不大,一张行军床,两个箱子即做桌子又做椅子,一下子塞了三个人,加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满满当当的。
路遥给两人倒了杯水,叹了口气:“现下泉州城情况很是不妙,你们两个实在是不该在现下进来的。”
俞莲舟问道:“我们之前听说泉州城封城,只入不出。为何现在出入都不允了?”
路遥摇了摇头道:“我也并不清楚,想来是朝廷下的命令。不过,禁止进城也好,现下这种情况,能少一个便是一个。”
殷梨亭道:“情况很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