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话,他会原谅那个家伙的,同时他更要请嘉琪原谅自己。但愿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他对着舷舱外冥冥中的某个存在暗自祈祷。当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北京熟悉的面孔进入视界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不可能了:完全变得冰冷的嘉琪已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等了他整整一天一夜。这种等待究竟对准更残酷呢?对生者还是死者?
一出航空港,他就看到维雄在人丛后面向他招手。他挤出人堆,走到维雄跟前,两人谁也没说话,对视了片刻后,他踞在维雄后面向停车场走去。
“我回来休假,照顾一下老太太。”
上车后,维雄主动告诉了他,他才想起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怎么会是维雄来接的他?
“维英没有告诉过你我也在北京。”
“他跟你通话了?”
“昨天。他那边怎样?好像有新情况?”他尽力让自己这会儿不去想嘉琪。
“今天凌晨已经干上了。我爸说,我哥他们打得不错,大概报销了他们一个连。对了,你想先去哪儿?”
“先去看看她吧,她现在在哪儿?”
“在复兴医院……太平间里。她父母亲都看过两次了,就等你和她哥哥回来。”
维雄的车开得很快。他几次想说开慢点,话到嘴边又收住了。一路上他都在提醒自己,到时候一定要控制住——眼泪。可当那个罩一身白袍红光满面掌管太平间的老头,把停尸车吱吱扭扭地从冷藏箱里拖出来时,一看到在白布单下躺着的嘉琪,眼泪就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和停尸车一样冰冷的嘉琪面前,任泪水刷刷而下。
透过迷蒙的泪水,可以看到被整过容的嘉琪,表情出奇的安详。那是一种对死亡毫无准备的安详。她从没想到过死,她也不会想死,可是她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包括她自己。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挽回却又必须面对它,这就是你也生活在其中的命运的残酷法则。
他一个人在太平间里呆了整整半小时。出来时,他看到维雄正在把一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塞进那个管太平间老头的手里。
“不去哪儿?”
在车上维雄又一次问他。
“你知道她出事的地点吗?”
“在木樨地一带,昨天我陪她父母去看过。”
他们到了那儿。一夜之间,环卫工人和洒水车已经把那里清扫得看不出一点车祸的痕迹;甚至连被撞坏的隔离墩都换过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消失竟会如此之快,如此了无痕迹!他在出事地点细细地察看着,是想从这种察看中找到点什么吗?他也说不清。生者总是希望了解死者在最后时刻的一切一切。
他驻足四望,发现离他最近的是一根水泥电杆,再过去是一只红色快信邮筒。当时,她站在这两者之间干什么呢?他努力想象着。他似乎看见她匆匆地从这里走到路边,当一辆汽车高速向她驶来时,她居然没有发现,而是回过头朝这边,朝他,投来深深的一瞥,无限怅悯,无限幽怨·……—然后,是车轮和沥青路面磨擦时发出的尖厉的啸叫声!
“是一辆日本产的考斯特,”维雄告诉他,“司机喝了点酒。”
他发誓这辈子永远不再喝酒。
“什么时候火化?”他问。
“明天,等她哥哥看过之后。”
印度河口 2OOO年1月27日
阿拉伯海上风平浪静。“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跨过北回归线,在东经87.5一北纬22.5度的海面上遇到了第一颗水雷。除了两艘扫雷舰离开编队,高速向前驶去外,整个舰队的航速放慢了下来。
舰队司令官乔治·沃纳中将在舰桥上眯起眼睛,朝舰队的东北方远眺,极目处,印度河口遥遥在望。但侦察卫星不时传回的电子海图也不断标出的印度海军第一舰队的影子,用肉眼还是看不到。
“圣雄·曾地”号航空母舰几乎是突然闯进沃纳将军视野的。
霍克舰长把它指给他看时,他已从它的岛式上层建筑的轮廓认出了它。其实,它还呆在“第比利斯”的船坞上时,沃纳将军就已经对它了如指掌。因为那时它即将成为前苏联海军的第三艘“真正的航空母舰”,但这时那个庞大的帝国解体了,印度人便趁机从阮囊羞涩的俄国人手中把它买了过来,变成了印度海军的支柱——“圣雄·甘地”。
现在,沃纳将军望着它时,它正横在“罗纳德·里根”号航母特混舰队的前进航线上。簇拥着它的,是规模虽然小些,但阵形与沃纳的舰队相仿的印度海军第一舰队。
“我们怎么办?”霍克准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