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瀛不懂为何此行总与水过不去,当船渡过横水深水区域,正往下游行驶过程中,只听“嘭”地一声,船突然散架。他猝不及防沉到水底,口鼻还在咕噜咕噜冒着小水泡,强大的水压冲击着他的双眼,视野里只能模糊看到祁凤渊向他游来。
等不及,意识开始迷离,浓似鸦羽的眼睫覆下,他又再次堕入前尘旧事的迷网。
“小连,小连。”
身旁有人唤他,他再睁开眼,意识清晰得尚能看见正上方的青纱帐顶积了不知几年的厚灰。
“你醒了。”
一人俯身,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束发的长带随着动作垂落于他肩头一侧,衬得那张脸白皙如玉。
连瀛心头急跳,推开祁凤渊坐了起来,见林照水、江逐火又围坐床沿,三人神情既关心又焦急,发问的话不知怎么就问不出来,只好道:“我没事。”
连瀛转头看江逐火:“不要再叫我小连。”
江逐火藏在林照水后背发笑,祁凤渊站了起来,把药碗放在桌上,边整理衣袖边对三人说:“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连瀛骤时胸闷气短,闷声问:“你去哪儿?”
说没事不代表真的没事,表面没事不能说明心里没事,多问几句不行吗?连瀛腹诽,祁凤渊做道侣好不体贴,虽然此刻犹在梦里,但连瀛少不得要好好教他。
教,怎么教?
连瀛捂着胸口哼哼直叫,一头倒在被褥上,在闭眼那刻果真瞧见祁凤渊惊诧回头,神色紧张。
教,就是这么教。
最后祁凤渊留下,林照水两人要去和宗门汇合先行离开了。
祁凤渊坐在桌边,连瀛偷看许久也没见他动作。
几次见祁凤渊,他都穿着白衣,但这一回他穿着的是素白的道袍,板正典雅,腰带有竹叶暗纹,很好地收拢着腰身,圈出了流畅的腰部线条。
连瀛看得痴迷,连祁凤渊回头看他也没有发觉。
祁凤渊一手支腮,笑问:“看什么?”
连瀛坐起,傻抱着被褥,祁凤渊笑,他也笑起来,不知笑些什么,但笑得十分开怀。祁凤渊笑着摇头,回首给自己斟茶。
一阵笑过后,连瀛感怀,摩挲自己空空荡荡的手腕,不知今夕何夕,开始为自己空白的记忆而怅惘。
想不起来,这是何时,又是何地?
只一会儿,这怅惘就被楼下喧嚣的人声闹得烟消云散。
祁凤渊推开窗,两人肩挨着肩挤在小小的窗前向下望。
客栈临水,靠的是三大水域之一——重河,因一位名叫重河的仙人在此飞升历劫而得名。重河叫河,但远比河辽阔得多。重河往东是道域,往西则是人间。
船只往来间,商贸货物通。人多人杂,便没有在意人是什么人,管你是修真人士,还是布衣百姓,在重河小镇,在此处,只做生意人。
哪怕现下船只禁行,河面封锁,人也只多不少。
看清河上的高大虚影,连瀛惊异道:“那是?”
“象山。”祁凤渊温和应道。
一月前,消失已久的红毛象重现人寰。一头红毛象驮着高山,跋涉重河而来,最后在河中力竭身死,死前声声哀鸣,震天动地。
红毛象身形庞大,一头也足有一座山这么高,它站立在河中,水淹没了它的四肢和口鼻,而那座远比红毛象大上许多的巍峨高山稳稳屹立在红毛象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