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欢迎新来的队伍,城里唯一的剧院正在举行盛大的晚会。佩特留拉派士绅界的全部“精华”都出席了:一些乌克兰教师,神甫的大女儿、美人阿妮亚,小女儿季娜,一些小地主,波托茨基伯爵过去的管事,自称“自由哥萨克”的一帮小市民,以及乌克兰社会革命党的党徒。
剧场里挤得满满的。女教师、神甫的女儿和小市民太太们穿着鲜艳的乌克兰绣花民族服装,戴着珠光宝气的项链,饰着五彩缤纷的飘带。她们周围是一群响着马刺的军官。这些军官活像古画上的扎波罗什哥萨克。
军乐队奏着乐曲。舞台上正在忙乱地准备演出《纳扎尔·斯托多利亚》。
但是没有电。事情报告到司令部上校老爷那里。上校老爷正打算光临今天的晚会,为晚会锦上添花。他听了副官(此人原是沙皇陆军少尉,姓波良采夫,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哥萨克少尉帕利亚内查)的报告以后,漫不经心但又威风凛凛地下命令说:“电灯一定要亮。你就是掉了脑袋,也要给我找到电工,立即发电。”“是,上校大人。”帕利亚内查少尉并没有掉脑袋,他找到了电工。
一个小时之后,他的两个士兵押着保尔来到发电厂。电工和机务员也是用同样的办法找来的。
帕利亚内查指着一根铁梁,直截了当地对他们说:“要是到七点钟电灯还不亮,我就把你们三个统统吊死在这里!”这个简短的命令奏了效。到了指定的时间,电灯果然亮了。
当上校老爷带着他的情人到达剧场的时候,晚会进入了高潮。上校的情人是一个胸部丰满、长着浅褐色头发的姑娘,是上校的房东、酒店老板的女儿。
酒店老板很有钱,他曾把女儿送到省城中学念过书。
他们在前排荣誉席就坐之后,上校老爷表示节目可以开演了。于是帷幕立刻拉开,观众看到了匆忙跑进后台的导演的背影。
演剧的时候,军官们带着女伴在酒吧间里大吃大喝。那里有神通广大的帕利亚内查搜罗来的上等私酒和强征来的各种美味。到剧终的时候,他们已经酩酊大醉了。
帕利亚内查跳上舞台,装腔作势地把手一扬,用乌克兰话宣布:“诸位先生,现在开始跳舞!”台下的人一齐鼓掌,接着就都走到院子里,好让那些担任晚会警卫的士兵搬出椅子,清理舞场。
半小时以后,剧场里又热闹起来。
舞兴大发的佩特留拉军官们同那些热得满脸通红的当地美人疯狂地跳着果拍克舞。他们用力跺着脚,震得这座旧剧场的墙壁直发颤。
正在这个时候,一队骑兵从磨坊那边朝城里跑来。
城边有戈卢勃部队的机枪岗哨。哨兵发现了正在走近的骑兵,警觉起来,急忙扑到机枪跟前,哗啦一声推上枪机。夜空里响起了厉声的呼喊:“站住!干什么的?”黑暗中有两个模糊的人影走上前来。其中一个走到岗哨跟前,用醉鬼的破锣嗓子吼道:“我是头目帕夫柳克,后边是我的部队,你们是戈卢勃的人吗?”“是的。”一个军官迎上前去说。
“把我的队伍安顿在哪儿?”帕夫柳克问。
“我马上打电话问司令部。”军官说完,走进了路边的小屋。
一分钟以后,他从小屋里跑出来,命令说:“弟兄们,机枪从大路上撤开,给帕夫柳克大人让路。”帕夫柳克勒住缰绳,在灯火辉煌的剧院门口停住了。剧场外面十分热闹。
“嗬,挺快活呢,”他转身对身边的哥萨克大尉说。“古克马奇,下马吧,咱们也来乐一乐。这儿有的是娘们,挑几个可心的玩玩。”接着他喊了一声:“喂,斯塔列日科!你安排弟兄们住到各家去。我们就留在这儿了。卫兵跟我来。”他一翻身,沉甸甸地跳到地上,把马带得摇晃了一下。
两名武装卫兵在剧院门口拦住了帕夫柳克。
“票?”帕夫柳克轻蔑地瞧了他们一眼,肩膀一拱,把一个卫兵推到了一边。他身后的十二个人也这样跟着闯进了剧院。他们的马匹留在外面,拴在栅栏上。
进来的人立刻引起了场内人们的注意。特别显眼的是帕夫柳克。他身材高大,穿着上等呢料的军官制服和蓝色近卫军制裤,戴着毛茸茸的高加索皮帽,肩上斜挎着一支毛瑟枪,衣袋里露出一颗手榴弹。
“这个人是谁?”人们交头接耳地问。他们正在看疯狂的“风雪舞”,戈卢勃的助手领着一帮人,围成一圈,跳得正起劲。
他的舞伴是神甫的大女儿。她兴奋到了极点,飞速地旋转着,裙子就像扇子一样展开,露出她那丝织的三角裤衩。这使周围的军官们看得非常开心。
帕夫柳克用肩膀挤开人群,走进圈子里。
他用混浊的目光盯着神甫女儿的大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挤出圈子,径直朝乐队走去。他走到舞台脚灯前站住,挥舞了一下马鞭,喊道:“奏果拍克舞曲,卖点力气!”乐队指挥没有理睬他。
帕夫柳克扬起马鞭,朝着指挥的后背使劲抽了一鞭。指挥像给蝎子蜇了似的,跳了起来。
音乐立刻停止了,全场顿时寂静下来。
“太霸道了!”酒店老板的女儿气愤地说。“你可不能轻饶了他。”她神经质地抓住坐在身旁的戈卢勃的胳膊。
戈卢勃慢腾腾地站起来,一脚踢开面前的椅子,三大步就走到帕夫柳克跟前,面对面站住了。他立刻认出这个人就是同他在本县争地盘的对手帕夫柳克。他正有一笔帐要找这家伙算呢。
这个帕夫柳克曾用最卑鄙的手段暗算过他戈卢勃上校老爷。
事情是这样的:一周以前,当戈卢勃的队伍正同多次叫他吃苦头的红军酣战的时候,帕夫柳克本来应该从背后袭击布尔什维克,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把部队拉到一个小镇,消灭了红军几个岗哨,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小镇。接着就把周围警戒起来,在镇里撒开手大肆抢劫。作为佩特留拉的“嫡系”部队,他们蹂躏的对象是犹太人。
就在那个时候,红军把戈卢勃的右翼打得落花流水,然后撤走了。
现在,这个恬不知耻的骑兵大尉又闯到这里,竟敢当着他上校老爷的面,动手打他的乐队指挥。不行,他决不能善罢甘休。戈卢勃心里明白,要是他现在不给这个妄自尊大的小头目一点厉害瞧瞧,往后他在部下的心目中就会威信扫地。
他们俩虎视眈眈地对峙了几秒钟。
戈卢勃一只手紧紧握住马刀柄,另一只手去摸衣袋里的手枪。他大声喝道:“混蛋!你竟敢打我的部下!”帕夫柳克的一只手也慢慢地移向毛瑟枪枪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