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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明听明白了叶星的意思,思索着说:“既然当初这群内鬼成功捣毁了那批负责院墙缺口的队伍,想来身手绝不会比守卫逊色多少。再加上有龙潭的人暗中相助。两方若是真打起来,少不了一场恶战。”
“我们眼下最缺的就是时间。当他们刀剑相抵时,会有大批狼群从缺口涌入。”叶星用指尖搅了下沙子,说:“首当其冲扑杀的就是他们,再然后跑过来围攻我们。”
这是他们无法避免的困局。
院墙缺口出现差错就意味着他们即便引燃客楼,也一定会遭遇群狼围攻。为此沈之明还设想了数十种应对狼群突袭的方法,甚至做好了这些住客近乎无人生还的心理准备。
但是困局并没有到来。
沈之明抹了把脸,沉声说:“以世子殿下的手段,若真安插了比凌息还值得信任的内应,必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全军覆没……但此时此刻,这群人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任由这些队伍填堵缺口。”
他顿了下,抬眼看向叶星,“但如果我们推翻内鬼的存在,就没办法去解释外面所有队伍同时出现变故的疑点。”
就像是一场必赢的棋局突然被一只手莫名拨乱,所有棋子崩散错乱,可就在棋盘倾覆落地的刹那间,那只手又把棋盘稳稳放回原处。
没有人感到劫后余生的放松庆幸,反而觉得更加令人脊背生寒。
他们这些人周密谋划至今,想出无数种阻止内鬼潜入队伍惹事的方法,却唯独对于这只忽然闯入的“手”毫无察觉,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他们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也猜错了他们的目的。倘若他们无法找出这只“手”,这一次“手”能拨乱棋局,下一次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掐住他们的咽喉。
如果他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让所有人葬身狼口,那到底是什么?
沈之明松开了剑,在暗处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这种喘不上气的恐慌感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地牢时的场景,他看着从高处坠落在地的大块窗棂,仿佛看到了自己躺在那上面的样子——被绑在发黑的木板上,全身被血染得脏兮兮的,面上罩着一块发朽的破布。
对世子的恐惧就像是破布后面的水,他永远不知道那水何时倾倒而下,多久会浸湿破布,会不会要了他的性命。他只知道那濒临窒息的绝望会顺着血液遍及全身每一处,最终凝聚在喉咙里,让他像被绑在砧板上的鱼一样止不住地抽搐颤抖。
就在这时,伴着一声触目惊心的惨嚎,远处一只伤痕累累的尸狼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倒在了血沙上。附近浑身鲜血的住客皆振奋挥剑,竭力拼杀仅剩的四只尸狼。
沈之明回过神,刚放下手,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放松些。别那么紧张。”
宴离淮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微微一笑,安慰道:“换个角度想想,上一个听世子话要炸墙的人,这会儿已经把自己炸死了。你若是跟着他们一起捣乱,现在尸体已经被狼爪踩成肉泥了,这可要比地牢里的酷刑难受多了。”
叶星闻言瞥了宴离淮一眼。
沈之明难得怔了一瞬,一时不知道是震惊于他话里的世子和地牢,还是震惊于这人都站在身后了自己却完全没察觉,但身体本能却让他微微抬起了剑,“你到底是……”
叶星揉了揉眉心,道:“如今外面情况不明,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坐以待毙。你先带着我们的人去帮忙剿狼,等回到客楼再做打算。”
沈之明看向匆匆擦肩而过去剿狼的守卫,又看了眼宴离淮,一个荒唐的猜想倏地自脑中一闪而过。他面不改色压下思绪,不再多言,领命去办。
“明明在拖动大门、出去杀狼的过程中随时都会死,甚至很有可能会被那些尸狼活活撕咬分食,这人却一点也不怕,反而遇到和宴知洲有关的事,却怕到这种程度。”
宴离淮背过手,看着他背影渐远,挑了挑眉,由衷地佩服道:“宴知洲的驭人之术真是登峰造极,恐怕连皇帝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叶星摸向腰侧酒囊,轻哂道:“比起世子,我现在倒是更佩服这个陈召。都快被你的人打得奄奄一息了,却还能布划出这么出其不意的棋招。”
“这群内鬼和青雄寨、御光派完全不同,他们手臂内侧没有任何痕迹。”宴离淮坐在叶星身侧,觉得麻烦,懒洋洋地说:“我们很难排查内鬼,除非把外面那些人全杀了。”
他动作自然地抽走叶星手里的酒囊,把自己手上的水囊塞给她,随后晃了晃酒囊,正要挑开盖子时,却见她忽然皱了下眉。
宴离淮眼皮一跳,又把只剩小半酒的酒囊还给她,“你……”
叶星没接,突然道:“……痕迹。”
她看了眼宴离淮的衣襟,说:“御光派的刺青是门派的象征,青雄寨的刺青是为了隐瞒身份藏在御光派的弟子之间……但是他们却在小臂内侧刺上了曲谱。”
宴离淮一手拿着酒囊,一手拿着水囊,闻言下意识接话说:“因为他们记不住乌洛部的古字……”
他话音一顿,看向叶星,眯了眯眼睛。
客楼的火光映亮叶星苍白的侧脸,她一字一句清晰道:“但是陈召和秘宝结了血契,你说过,只有乌洛部的长老才懂如何和‘骨’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