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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宴知洲笑了笑,说:“先让我的人配合你们演一场‘厮杀血战’的打戏,借此让守卫能够‘趁乱’闯进主楼,将曲谱送给客栈老板。然后,再让那个客栈老板带着秘宝顺理成章地走出暗室。”
“到那个时候,客栈老板的人和你们的人汇合在一起,秘宝和曲谱皆在你们手中。而那些整日惶恐不安的住客看到了客栈老板不仅没死,还带了一批人手出现的时候,就会像听到什么昭示着胜利的战鼓一样拔刀相助。”
他轻轻转着茶盏,温和地说:“就算我们想在密室打开的那一刻就杀了他,可那时我的人早已因‘血战’而分散了人手,你们的人又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主楼。我们对抗数方杂兵组成的队伍,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不是吗?”
贺兰图平静地说:“这只是世子殿下极端的揣测而已。”
“毕竟是拿着数十条性命做赌的交易,我总要将最坏的风险推想出来。”宴知洲目光扫了眼桌对面的两人,说:“贺兰小姐和领队皆是商贾世家出身,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做生意要评估风险的重要性。”
贺兰图点了点头,说:“商人评估一间店铺值不值得投钱,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但世子殿下要知道,我们的交易不是几间胭脂铺子或者酒楼。而是乌洛部能够操控兽群为己所用的秘宝。”
宴知洲抬眼看着她。
“外面狼群一天比一天焦躁不安,它们已经开始饿肚子了。如今就连世子的琴声也难以安抚它们。而客栈老板和青雄寨还在暗处盯着世子的一举一动。这种局势下,时间就是一切。世子思考得越久,情况就越对世子不利。”
贺兰图目光转向窗台上那块血红的帷幔,说:“况且,我认为,世子应该没有任何做出其他选择的余地了。”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宴知洲才低笑着摇了摇头,说:“贺兰小姐自小喜爱打听世间秘闻奇谈,也知道关于乌洛部的不少事情。不知可曾听说过,北漠深冬的那场有关皇室遇刺的惨剧?”
贺兰图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谨慎地没有回答。
“……九岁。”宴知洲看着茶面上浮荡的碎叶,轻笑着说:“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第148章148
“……那些派来追杀我们的刺客是北漠当地部族的人,因为熟知大漠地形,又善于驾驭猎犬寻人,所以无论我怎么躲藏,他们总会有办法轻易追上我。我杀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可惜,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外面天色已经微亮,但浓云却依旧笼罩着客栈。半昏暗的房间里,图坤听着远方狼群那令人不安的叫声,视线略微望向窗外。他看着那些随风散动的薄雾,感觉好像是浮荡在四周呜咽的幽魂。
他沉默不语,桌下的手隐隐握住了刀柄。
“……还记得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吗?”
宴知洲向后靠在椅背里,似乎不太关心外面正发生的一切,面上仍挂着几分礼貌性的浅淡笑容。他指尖轻点着杯面,闲谈般地说。
“因为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真的拿刀做过什么,结果第一次用刀时就割伤了手。刀刃因为深深嵌进了对方的血肉里,轻轻一抽,就有血像水流一样不停地顺着伤口外涌,沾得满手都是。但比这更糟糕的是,偏偏你的手还抖得不成样子,尝试几次拔刀都失败了,分不清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混在一起,像融化的蜡烛一样黏在你的伤口里。”
宴知洲稍稍松开手,望了眼虎口上那道淡弱的刀疤,难得有些感慨,说:“……但即便如此,就算手抖得不像话,就算对方还喘着气盯着你看,就算大脑一片空白,你也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紧匕首往出拔。”
贺兰图看着世子,桌角忽明忽暗的烛光映进两人对视的瞳底。
宴知洲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噗呲——鲜血猛然喷溅在了墙面上,带出一道淅淅沥沥的血线。
陈晔从后死死捂着训练者的口鼻,不让对方发出半点声响。他在喘息间盯着白墙上缓缓淌下的血珠,感受到身前人的鲜血正顺着前颈伤口不断渗出,浸透前襟、衣摆,滴答落地。
外面的脚步声迅速接近,又迅速走远。当那颗血珠接触到地面时,训练者才停止挣扎。陈晔后退了几步,将人轻轻放到地上。
屋内一片安静,窗外的凉风吹散了周遭的血腥味。内室单薄的白纱被风掀起一角,他无声吸了口气,才转过身,看向那个躺在床榻正中间、若隐若现的小身影。
接着,他收回目光,瞥了眼垂在身侧不住颤抖的右手。
·“……随时会死的恐惧,勒紧心脏的压迫,头脑发沉的愤怒。”宴知洲仿佛在叙述什么故事一般,声音平缓地说:“但比起这些,你更多感受到的其实是希望。只要杀了那个刺客,跳下山崖,然后不停地往峡谷外跑。只要离开那里,你就能活下来,然后见到你为之担心的人。”冷风吹着窗台上那沾血的帷幔。
“那种希望出现的感觉可以让你忘记一切痛苦,忘记那些鬣狗,忘记残留在耳边挥之不去的笛声,忘记伤口撕裂的刺痛。它会让你一直跑下去,”宴知洲端起茶盏,语气里没有任何意有所指的意思,说:“直到绝望出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