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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整整两刻钟过去了,外面却依旧平静如常。
在场的知情之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场计划看似环环相扣,但它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它离不开‘混乱’。制造混乱,这是他们眼下最容易做,也最容易击溃对方的方法。这就像是在用廖剩无几的残兵去攻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只要先一步制造声势让对方自乱阵脚,这场对垒也不再是以卵击石的死局。
但这么做的同时也意味着,倘若那些训练者在世子了无消息的情况下,就算目睹了外面不明原因的炸燃,和围在四周不明身份的人影,也依旧不理会外面任何威胁,用全部人手来稳住局势,再隔断主楼与外面的联系,防止主楼内部生变,那么这个计划就再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双方会陷入长久的僵局,而等到薄雾散开之时,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遮掩之地。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计划的第一步就失败了。
……但,但万一呢?
图坤等得心急,他看着桌对面安然喝着茶的世子,心下越来越沉,那种不安的焦灼让他忍不住去想最坏的结果。他握紧了拳头,脑海里不断闪过沙地上那一具具面目模糊的尸体,提着刀走进雾中的兄弟……当想到阿图时,他突然按着桌子,就要起身。
身后的训练者立时抽剑,图坤背后的住客已经微抬起刀。
图坤开口:“世……”
贺兰图轻轻按住图坤的手臂,摇了摇头。
宴知洲放下茶杯,“怎么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贺兰图反问:“对于世子来说,难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宴知洲温和地说:“看来贺兰小姐不这么认为?”
“外面风平浪静,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就说明世子手下的那些人并未离开主楼,与我们的人交手。”贺兰图看向窗外,说:“世子认为,我们仅凭那点‘微不足道’的人手,若是想潜进主楼,就只有利用双方对彼此一无所知的不安感来制造危机。的确如此,我们需要危机,也需要混乱。”
她缓缓收回视线,语气不急不躁,没有流露出一点败局将近的恐慌,“但‘危机’,不一定必须由我们来制造。”
宴知洲轻点杯面的指尖稍稍顿了顿,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世子谋划这么一盘棋,不惜以身入局,任由我们推动‘计划’,不过是想逼着那个真正手握秘宝的人能主动现身,而不是一直缩在人群的暗处里耗费世子的时间。”
贺兰图说:“所以,眼下此时此刻,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应该都意识到了,这是出手的唯一机会。既然是唯一的生路,就一定会豁出全力,那么世子应该也知道,整座客栈里绝不止北漠商队和青雄寨两方人在计划着什么。”
宴知洲似是沉吟了片刻,没有任何嘲讽之意,说:“贺兰小姐的意思是,陈晔能凭一己之力,让主楼内部生变?”
“陈晔当年既然能够凭一己之力离开南阳王府,躲过追杀十几年,那么我想,借机搅动点水花也并非是什么空谈妄想。”
贺兰图直视着宴知洲,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轻和。宴知洲忽然想起了之前龙潭镖局和其他住客对贺兰图的评价,身体羸弱,和善柔弱,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冲突,只是一个失去丈夫、将要独自养育孩子的可怜人。
他饶有深意地点了点杯面,听她继续说:“世子难道不觉得,主楼内部的平稳,不过仅仅只是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深潭吗?”
图坤手扶匕首,警惕地盯着宴知洲,却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任何恼怒的神情,而身后的那些黑衣人听了阿图这种近乎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任何动手的打算。
“那些住客看到有人围在外面,训练者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会想些什么?那位一直待在密室里,从未出现过的客栈老板,又是否意料到了临近眼前的‘机会’?”贺兰图说:“所以,不止是陈晔。住客,客栈老板……这三方只要有一方倾尽全力对抗世子的人,那么主楼表面的平静就会被打破。”
若局面当真按照这种情况发展,那么围聚在外面的人不需要耗费任何工夫,就有了趁乱潜入主楼的机会。倘若他们真的进入主楼,到那时,训练者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当中。
图坤明白了。
外面的平静不只是意味着他们已经输了,还有可能是主楼内部已经乱作一团。这样看来,这场赌局似乎不再是蚍蜉撼树的徒劳,而是胜算各半的博弈。
“……的确,”宴知洲轻点了点头,说:“这也不失为一种思路。”
“一切都在按着世子的预想走。”贺兰图说:“无论事情发展究竟如何,世子只想要他们乱作一团,为了秘宝发生混战,相互厮杀,而世子只需等着那个最后活下来的人,带着秘宝出现,然后再出手便好。但世子可曾预料过,那些人当中,也并非所有人都是为了得到秘宝。”
宴知洲慢慢收回了手,抬眼看向贺兰图。
贺兰图却点到为止,“还有人哪怕是豁出性命,也想要毁了那东西。”
屋内一片静默。
“……如今青雄寨剩下的人不过都是些苟延残喘的亡命徒罢了。”少顷后,宴知洲缓缓地说,“贺兰小姐真的认为,那些连局势都弄不清楚的棋子,能活到最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