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与张昆幼年同学,知张昆文章更胜于武艺。臣等皆不及。”
圣上说:“张昆既能文,即着于三月初八日再入文闱考试。”三人谢恩。张昆又独行谢恩。礼毕退班而出。
本年是会试之期,各省举人皆来礼部投文。浙江省解元陈保元,江南苏州府举人申鸿渐亦来京会试。张昆奉旨特入文闱。到了三月初八日,与众举人进头场。一连九日,三场考毕,对月发榜。第一名会元就是张昆。陈保元、申鸿渐俱中了进士。圣上又命刘体干阅殿试卷,榜发,第一甲第一名张昆,第一甲第二名陈保元,第一甲第三名申鸿渐,又是刘大人带领引见。圣上大喜,说:“张昆中文武状元,是我朝盛事。就在皇城内建立文武状元坊。”三人谢恩。张昆又独行谢恩,礼毕退班而去。
刘大人心中欢喜,说:“我得此文武全才的门生,不愧我一生忠直。我向曾收得义女佩香,年将及笄,若得此文武状元女婿,将来我老夫妇倚靠他终身。我看他是个少年义气之人,定然依允的。”因说道:“三位贤弟,明早都请到敝寓一叙。”三人齐声应道:“随老师大人赴公馆谢恩,何敢迟至明日?”刘大人说:“如此老夫先行一步,静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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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蒋佩香错中得偶
〔先声重翻蝶恋花〕调
词曰:
真情未露误中又误。最难得,状元夫婿,况是能文兼武,问拒媒何故?老夫人疑,老大人怒。百巧千奇。蒋佩香到此际,玉蟾禀阿父。庚帖翻无据。直到觌面,相逢如梦。
刘大人到了府中,随后三贵人都到。递过手本,门官禀报。刘大人吩咐:“请会。”三人同进中堂,谢过师恩,分主宾长幼坐了。三人说:“门生薄质樗材,蒙老师大人提拔,鳌戴三山,恩难罄报。”刘大人说:“这皆是三位贤弟福命。老夫何功之有?”献过茶后,刘大人唤内使:“请张老爷书厅少坐,我与陈、申二位老爷有几句心谈。”皆站起身来,张昆随内使到书厅上去。刘大人又请陈、申二位坐了,说:“老夫年逾六十,只生一女,年十八岁,三月初三日子时生,欲请二位贤弟同做冰人,致意张生,联为朱陈之好,秦晋之欢。”陈、申二人说:“大人见委,门生敢不遵示。想张年兄定然依允的。”刘大人说:“就请二位到书厅与张生面谈。老夫在此候信。”
陈、申二人走到书厅,把刘大人之意转达张昆,张昆允了。三人同来大厅上见刘大人,陈、申二人说:“门生等已将尊意说与张年兄知道。”张昆说:“门生久失怙恃,影只形单。蒙大人不弃,愿为半子,膝下瞻依。”刘大人听说,欢喜之至,留三人用了午饭,告辞而去。
刘大人转入后堂,请出夫人说:“我两老人未曾得子,幸有义女朝夕相依。来京时蒙圣恩命典试文武两闱,得一门生张昆,双中状元。老夫今日已央他同年陈、申二门生做媒,将佩香孩儿许字与他。夫人意思何如?”夫人说:“老爷择婿甚佳但未知那位状元可曾依允?”刘大人说:“他已面允了。”夫人甚喜,说:“唤孩儿出来与他知道。丫环请小姐讲话。”答“是。”一会儿小姐出来,说:“父亲、母亲万福。呼唤女孩儿有何见谕?”夫人说:“儿呀,你父亲奉旨典试文武两闱,得了文武状元门生张昆。已央媒将你终身许配与他。你是女流,得此快婿,我两老人有所倚靠,岂不甚妙?”
佩香一听,双目泪流。夫人说:“儿呀,这是你的喜事,怎么反悲苦起来?”佩香说:“女孩儿蒙父母两大人于水中活命,没世不忘,情愿常依膝下,不忍别议婚姻。”刘大人说:“儿呀,那张生父母早亡,别无亲丁。我把他招赘在家,你亦不至离我们膝下。”佩香垂泪说:“女孩儿幼无抚育,兄嫂不容,本来是个苦命,那有福分配得文武状元。此事断难遵命。”刘大人就含了怒意,说:“三从四德,女子贤名,你知道在家从父的道理么?”佩香见刘大人动怒,提出一个“从”字,是自己缺礼了。若说明往事或可挽回。佩香向刘大人、夫人哭道:“女孩儿有件隐情未曾禀出。当年本生父母将佩香许字洪昆,交过庚帖。现有聘物玉蟾蜍在此,呈上请看。谚语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配二夫。’张昆与江昆名同姓不同,孩儿是万万不能从的噱。”说毕就大哭起来。两老家爱小姐如掌上明珠,见他大哭,都没法了。夫人说:“儿呀,断不相强。容日商议。”刘大人说:“我已面许张生,这便怎么处?”夫人说:“这件糊涂事要放在我身上。老爷明日请那张昆来,说:’老夫从前在京供职,内人在家已将小女庚帖发过,受了玉蟾蜍的聘礼。后来因此人远出,贱内就未曾说与老夫知道。昨日之言冒昧实甚,望贤弟见恕老迈之罪。‘也就把玉蟾与他一看为凭。老爷也不为失信。”刘大人即刻吩咐内使:“拿我名帖,去请三位新贵人相见。”次日早都到,请至大厅,说了几句闲话,刘大人陪着笑脸,说:“昨日奉请执柯,自惭唐突。”就把夫人任过的话说了一遍。陈保元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师虽如此说,门生如何对得住张年兄?且以文武状元为婿也不过于玷辱了令爱小姐。”刘大人被陈保元说得满面通红,不得已就取出玉蟾蜍递在张昆手中,说:“贤弟不信,此物为凭。”
张昆见了玉蟾蜍,也就两目流泪。刘大人心中诧异,问道:“贤弟为甚事也垂泪呢?”张昆说:“此是门生敝友洪昆之物敝友去年落水淹毙,今见此物如见洪昆。不觉一阵心酸,流下泪来。”刘大人说:“贤弟此言果足为信么?”张昆说:“门生何敢诳言。”刘大人暗想道:“如是假话,他何以知道洪昆二字?”说:“三位贤弟少坐片刻,老夫即刻就来奉陪。”刘大人接过玉蟾蜍向后堂来,对夫人、小姐说:“夫人,你知道洪昆是谁?就是张昆好友。张昆见这玉蟾蜍,旋即垂泪下来。说:‘此是门生敝友洪昆之物。洪昆去年落水淹毙,今见此物如见亡友,所以垂泪。’下官再四审问,他说并非诳语。儿呀,你可以从为父之命,不必执拗了。”佩香听得此言说:“女孩儿万不能从。有死无二。”站起身来大哭,认定阶石上一头撞去,幸有仆妇齐来扶起,口中只剩得冷气。夫人也哭起来了,说:“快取滚水来灌。”灌了滚水,慢慢苏醒,说:“爹爹,女孩儿生为洪家妇,死为洪家鬼。洪郎既死,女孩儿永赋柏舟,替他守节。”刘大人听佩香此语,知道他志坚,遂仍到厅前,将佩香来由并守贞的话说了一遍。听张昆口中称赞小姐贞烈,心中知小姐性激,恐有投缳自尽的事。因明言前事,说:“小姐必不是大人亲生之女,今日既如此烈性,门生不得不直说了,张昆即是洪昆。因先父征倭被冤,全家籍没。门生三岁时家人张洪抱与私逃,改名洪昆。后来误入佩香小姐楼上,亲赠玉蟾蜍面定。送庚帖。他兄嫂暴虐,把我两人硬捆丢在水中不死,小生遇高姓救起,小姐不知如何到大人府上。至今奉旨优恤忠裔,仍复原名张昆。前日武榜眼忠裔曹昆亦是童昆更复原名的。”一面吩咐随班到寓所,速将书箱取来,一会儿书箱取到,张昆开了,取出庚帖。那庚帖上水痕宛在,递在刘大人手中说:“大人将此帖与小姐一看,立见分明。”刘大人就把帖子拿了,又到后堂说:“孩儿,奇事,奇事!你知道张昆即是洪昆么?”即以帖子与佩香看。
佩香见写的真庚帖,说:“这却是女孩儿的真庚帖。但不知张昆甚么人,安知不是洪郎没后,此帖落在张昆手中,而今亦不足为凭了。”夫人说:“老爷,孩儿将信将疑,何不请张昆到后堂,孩儿在帷中一见,辨个真假。若是假的,就责备张昆一番,为孩儿出气。如果是真,孩儿自然依允。”刘大人说:“此言有理。”又到前厅说:“贤弟,小女连此庚帖亦生出疑团,恐是误落贤弟手中,不足为凭。”张昆说:“门生亲往后堂与小姐识认何如?”刘大人说:“贱内亦是此意。”陈、申二位说:“如此极妙。张年兄就随大人往后堂去。”刘大人引张状元来至后堂,小姐与夫人在帷中看见说:“母亲,真是洪郎,想更复原姓必是实事。”夫人带小姐出帷相见,彼此呜咽,却忍不住悲伤,放声大哭。刘大人、夫人再三劝解方止。张昆将从前改名,后来复姓的原由告明小姐,小姐转悲为喜,刘大人、夫人甚是喜欢。张昆拜了岳父、岳母联为婚姻。刘大人带了张昆到大厅上来谢媒人。两媒人称赞小姐,贺刘大人、张状元喜。刘大人备了酒肴,留住三人饮宴。
后来奉旨完姻,下回自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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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倭王妃入海起兵
〔先声青玉案〕调
词曰:
太行山下无牵碍,就里丹砂、轻粉黛。只一点雄心未退。
师也仙姑,弟也仙姑,已被尘缘累。窄路新联双姊妹,六符丁甲随身佩。从今不作娇憨态,成也倭王,败也倭王,又整胭脂队。
百花娘娘与沈兰馨姑娘拜别圣姑姑,下山一路,不日到了浙江台州府,雇了海船,扬帆东去,直奔倭王。那一日到了国中,讯兵报到,倭王迎接,说:“娘娘回来了,更觉英武莫当,这一位娘子何人?”百花娘娘把西安相遇、同拜师傅演习武艺事,一一说明。指着说:“这是沈兰馨贤妹。神通广大,万夫莫敌。”倭王大喜,说:“今日又得一员大将,何患不能夺取中华?”当晚摆宴接风,席上就议定起兵日期。
次日,先锋铁骨打禀见,请娘娘的安,又见过沈兰馨女将共相商议,约定四月起兵,直抢杭州。那赵文华、胡宗宪因严嵩奸谋败露,革职归家。他们原是小人,虽然回来亦不能安静,暗中着人通信倭王,约为内应。阴谋已定,到了四月初旬五日,大东南风,倭王领了战船数千余号,兵将数万余人,直抵杭州海口。城中武营全未预备,再有赵、胡二贼开城纳寇,麻图阿鲁苏帅领众将早已抢了府城。那些文武官员也有阵亡的,也有尽节的,也有投降的。浙闽总督发了八百里马递,飞折奏闻,请兵剿贼。圣上得折,急召六部大臣议事。刘体干兼理兵部尚书保奏武状元张昆为大将军,武榜眼曹昆为左将军,武探花汪大镛为右将军,即日领大兵前往征倭。古礼吉行日五十里,军行日三十里。此刻军行紧急,兼程并进,行了数十日,到了嘉兴府境界,安了大寨,查了孤虚旺相,生而不克的日期,写了战书,差人递到倭营。两军相峙,倭中军是麻图阿鲁苏,敌大将军张昆。右军百花娘娘,敌左将军曹昆。左军铁骨打,敌右将军汪大镛。就把杭州城外做了战场。两下厮杀,自辰至未,倭兵少却,鸣金罢战。次日倭先锋铁骨打单骑出营,张大将军迎战,约有二十回合,张昆故意丢个破绽,手中枪已落地,堕下马来。这种枪法常人那里知道?铁骨打见他坠马,就把全付力气都用在枪上,来戳张昆。刚刚一枪戳来,张昆一个鹞子翻身,接住铁骨打的枪,转势回枪,正中铁骨打咽喉。倭兵抢去气已绝了。倭营见损了先锋大将,军中大乱。倭王再三安抚始定。两军收兵,倭王失了先锋,大哭一场,因与百花娘娘商议说:“华将枪法利害,速速差人去请圣姑姑来助战。”百花娘娘说:“数千里路程,鞭长不及。师傅神算,必来解围。明日先请兰馨贤妹破阵,定然成功。”商议已定,到了次日,倭王发了令箭,交中军副将传女将沈兰馨辕门听遣。兰馨装速齐备怎生打扮:
头戴女金盔,玉貂冠缨。双雉尾有五尺多长,左右分开。白绫盘金肩,旗插了四柄。身穿白绫绣花软甲,腰系五彩凤尾裙,两边分插,大红湖绉绣花裤。三寸满花鞋,手执红缨白蜡枪。
来见倭王,领了军令。到阵前讨战。华营中擂鼓三通。张昆出马来迎。两人武艺敌手相逢,张昆见了兰馨赞道:“好一员女将!”兰馨见了张昆,也暗暗喝彩说:“好个少年英雄!”两人虽是交锋,早已互相倾慕。战了数十合,皆不肯十分厮杀。兰馨取出小圆盒,口念真言,放出一双金粉蝶,在张昆马前飞绕。张昆越发动情。又战了数十余合,兰馨把眼珠一转,举枪戳来,故意喝道:“看枪!”张昆会意,假装破绽,勒马败回。兰馨收了飞蝶,策马赶了十余里。倭营鸣金收兵,兰馨回营,禀倭王说:“华将枪法虽好,终不破绽,大王不必过虑,女将可以擒他。”倭王说:“女将军果能立功,定有重赏。”正在议事,小校报道:“禀大王,军门外有一女仙求见。”百花娘娘说:“定是师傅来了。”百花与兰馨迎接,请入中军,见过倭王,说:“女道在山算定,特来解围。”倭王说:“全仗圣姑法力。”圣姑姑说:“明日定然破阵。”倭王大喜。
早有崆峒山中西陵圣母算明倭寇再叛,遂唤玉莲、凤姐、洪猛、杜金定上殿,说:“你们可晓得倭寇叛华,圣上差了张昆做大将军。这张昆就是洪昆,更复原姓中文武状元的,前来征倭。我今差你们四人速去助他。”四人领了法旨,即日起行。再讲通元子驾云来到台州锦鸡山中,吩咐蔡飞与蔡小妹说:“张昆即是洪昆,此时奉旨在浙省征倭,你父女务要前去助他。俺随后就到。”说毕又驾云到嘉兴府,因仙姑避倭迁居于此,就唤仙姑说:“你丈夫在大营征倭,速去助他。”又驾云到山东德州李庄,唤李桂芳说:“你丈夫奉旨征倭,速去助战。曹昆亦在军中,你同兰芳去,后来赐第完姻,与你无异。”通元子四处送信,各女将都聚集营中,与张昆相见,各叙别离之情不必多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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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众女将大战圣姑
〔先声阮郎归〕调
词曰:秦塞西风送女将,妙常冠飘扬。一阵娘子军相抗,难把铙歌唱。倭妃骄,倭王妄,军容没海浪。小红盒子赠兰馨,仍归太行上。
倭王请圣姑姑商议军机,择期交战。
这一日圣姑姑得了军令,随带法宝,手中仗剑来至阵前。众女将相戒说:“此人根行甚深,不可轻敌。我们一齐战他。”杜金定、李桂芳在左,玉莲、凤姐在右,蔡小妹、仙姑、李兰芳在中,敌住圣姑姑。洪猛敌住麻图阿鲁苏。十员勇将大战一场。战到八十个回合,洪猛摇身一变,体长八丈,腰大十围,现出奇形怪状,口目鼻耳喷出火光,火光中皆有五、六尺长金龙张牙舞爪。倭王一见,早已吓回本寨。
圣姑姑见倭王败走,取出法宝,状如一管铁笛,吹气有声。旋即一孔中奔出十个神兽,内有一个金毛狮子,张口来吞仙姑。仙姑现出真形,化了一条金龙,飞在空中。洪猛救了蔡小妹、李兰芳回营。李桂芳是个凡人,见了神兽也就败回。惟杜金定等三人是仙师传授的法,那神兽不敢近身。圣姑姑收了法宝,又与杜金定战了几十合。天色已晚,两下鸣金。
圣姑姑回营见倭王,倭王慰劳一番,说:“请到左军安歇,明日再藉重罢。”
圣姑姑来到沈兰馨营中,说:“我算张、曹二姓劫运已终。你的姻缘将要配合。通元子必来助阵。倭王与百花贤弟全仗你解救。此事是玉帝久已安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