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征此时的心情极其复杂,有恼怒,也有庆幸。
恼怒是因为这个男人身边竟然站着自己的长子邵春生,看着他一脸兴奋的蠢样子,令邵征几乎不想承认这是老邵家的种!
同时也庆幸,万幸两年前将这房产买了下来,否则真不知道这事得闹得多麻烦。
“高先生,令祖的思乡之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家三代同堂在这里住了近半个世纪,对这幢别墅同样有深厚的感情,恕我不能将这房子出售给你。”
邵征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同时看了一眼长子说:“春生,既然高先生是你带来了,那之后的事就由你来招待高先生吧,我年纪大了,身体不舒服,要去休息了。”
邵春生连忙叫住父亲:“爸!你不听听高先生肯出多少钱吗?他肯出三百万!三百万呐!有这钱,咱们可以买几十套商品房啊!”
邵征看着他,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在外人面前痛斥出声,只是冷冷地转身朝保姆说了句:“送客吧。”随后便上了楼。
邵春生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令父亲停下脚步,有些急,但是却被刘阿姨拦住了:“抱歉,老先生要休息了,改天再来吧。”
邵春生愣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后者面沉似水,冷冷看了邵春生一眼,对着正在上楼的老人背影说了句:“那晚辈过几日再来拜访,希望老先生好生考虑。”
邵征依然没有回头。
高姓男子遂走向离开了邵家别墅,邵春生跟着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男人鄙夷地看着邵春生冷冷道:“看来邵大公子在这个家里没有多少发言权嘛。”
邵春生叹气:“家门不幸,父亲偏爱小弟,我做子女的又能怎么办呢?”
“这房子是我家的祖宅,我必须得回别墅!现在说服令尊的事就交给你了,邵大公子。”男人沉沉地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事后我会给你一份合理的谢礼。”
邵春生有些为难,现在邵家别墅事实上他是说不上半句话的,他把这男人引到家里来,其实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父亲的意思,顺便恶心一下家里人……
一个多月前,邵春生因为一些事去社区居委办事时,听到隔壁的房管所一片欢声笑语,很热闹,邵春生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那能嘎热闹啦?”
居委会的办事大妈嘁了一声说:“有一个‘台巴子’来寻过伊拉(他们)好几趟了,讲啥自己的祖产想要讨回来,还拿了个清朝时候的地契来,你讲搞笑伐?!”
邵春生皱眉说:“那他们还这么开心?”
“有钞票的谁不喜欢啦?他那个地契,只说了是海方路那边,具体是哪里又说不清,他们帮他查了好几天了,说让他自己去找现在的住户谈,他每次来都带老多零食啥的发给人家,那人家肯定欢喜的咯!都是进口巧克力呢!”居委会的大妈们羡慕地议论着。
“在海方路上?”邵春生心里一动。
“是的呀!但是那地契模模糊糊的,具体几号也没有了,唉!其实就算有也搞不清楚的,海方路的门牌早就改过了,这都解放多少年了啦!这片的老房子都是收归国有的,现在好多产权都卖掉了,他就算找过去,人家也不一定肯卖给他。”
“就是!买得起这种老式洋房的都是有钞票的,怎么可能还给他?”
“那就花钞票买咯!这种有钱人,还在乎这个?”
“哎哎!你事情还办不办啦?!”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道。
邵春生连忙低头办事,匆匆办完事,便往外走,想了想,他转弯去了房管所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从穿着气质就看得出非富即贵的模样。
男人的神情很是失落,又有种难以言喻的阴郁感,刚走出门就被邵春生叫住:“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在找海方路上的祖宅吗?”
男人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但还是回答道:“对,我是在找,您是?”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宝岛口音。
邵春生说:“我从小就在海方路长大,这一片我很熟的,你跟我说说你家祖宅的具体样子,我或许知道在哪里。”
男人眼一亮问道:“真的吗?我祖父说是了幢欧式小楼,有三层,家里有个大花园,还有……花园的西南角有一颗巨大的玉兰树!”
邵春生一怔,这不就是自己家吗?!
他的表情被男人尽收眼底,于是对方也立刻明白了什么急切追问道:“先生怎么称呼?是不是知道我说的地方?”
邵春生心里开了锅,邵家别墅说起来将来还是有自己一份的,但是,要等到父母去世之后,那得等多少年啊?!自从他被赶出邵家之后,岳父对他的态度也一落千丈。
这两年他和妻子将生活质量一降再降,但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两人日子过是充满了怨恨,然而就在这时,仪表厂公转私,企业内部结构改革,邵春生被直接要求下岗了。
邵春生气得要死,他从高中毕业就在仪表厂上班,到如今,他已经46岁了,这时候让他下岗不是要他的命吗?!可是他托朋友找关系,都没有用,新的领导班子完全不接受这些人情推荐,一口气下岗了大半四十岁以上的中年职工。
每人按工龄发了一部分下岗津贴之后,就将工作关系转到了居委,跟单位一刀两断了。
这也是邵春生今天来居委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