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跟在太监身后,缓步登上苔痕斑驳的长阶。
寒星初落,晨曦薇露。
报晓的钟声响彻整座殿堂。
朱红的直棂窗里隐约透出摇曳的烛光,李德勤于政事,几乎每天都会召见政事堂的大臣议事,内殿的烛火彻夜不熄。
太监进殿通报。
瑶英立在丹墀之上,回首遥望远处半山腰上矗立着的恢弘宫殿,如初雪般洁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宫城东北角层峦叠嶂,楼台殿阁坐落其中,檐牙交错、鳞次栉比,琉璃瓦上浮动着清冷的潋滟辉光。
那是前朝末帝为避暑修建的离宫。太极宫地势低洼,一到夏季,潮湿闷热,日照不够的角落里爬满湿漉漉的青苔,离宫建在山腰之上,雄伟壮丽,轩敞疏朗,更适宜居住。
瑶英心里暗暗盘算:等婆罗门药的事情查清楚了,得想办法把谢贵妃挪到离宫去住。
太极宫太闷热,离是非太近。
一阵潮湿晨风拂过,凉意透骨,瑶英不禁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肩上的月白地折枝番莲夹缬陂巾。
太监走了出来,请她入内。
天已经大亮,殿中角落的鎏金灯树上仍然燃着数支蜡烛,李德坐在龙案前翻阅奏章,鬓发苍白,像在幽暗中静静绽放的昙花,周身萦绕着一种幽寂的清华。
瑶英走上前。
李德看着案上展开的奏章,道:“再过几天就是佛诞,贵妃不能理事,由太子妃主持佛诞法会。福康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叶鲁酋长,太子妃要为福康公主送嫁,照应不过来,你去协助太子妃主持法会。”
瑶英怔了怔,她还以为李德叫她来是要问谢贵妃的事。
李德吩咐完事情,也不在意瑶英是什么反应,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瑶英不想和东宫有什么牵扯,可是她知道李德既然把她当面叫过来嘱咐,就不会允许她找借口推托,只能平静地应了声是,退出内殿。
宫中品级最高的谢贵妃不能管理宫务,许多典礼都是由太子妃郑璧玉出面打理。佛诞法会的仪式设在麟德殿,经案香盘金佛已经布置好了,郑璧玉怕还有错漏之处,亲自在那边看着宫人洒扫宫室。
瑶英到了麟德殿,问郑璧玉需要自己做什么。
郑璧玉含笑道:“不敢让七娘劳累,朝中命妇都会出席这次法会,七娘帮着应酬她们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瑶英和李玄贞关系尴尬,却从未和郑璧玉起过嫌隙,点点头,道:“阿嫂吩咐便是。”
郑璧玉确实忙得晕头转向,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不断有人进殿找她请示事情。
瑶英在一旁听了几句,发现他们问的都是福康公主的事,心中暗暗纳罕:郑璧玉在为朱绿芸准备嫁妆。
许嫁风波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瑶英不动声色。
回到王府,长史向她禀报:“贵主,福康公主的出降大礼已经定下日子了,就在三个月后。”
瑶英疑惑地问:“东宫没动静?”
长史道:“东宫长史送了不少美人画像和金银财宝给叶鲁酋长,劝说叶鲁酋长另娶,酋长没有答应。”
叶鲁酋长不傻,朱绿芸身份不一般,他既然已经胡搅蛮缠得罪中原王朝了,自然要娶一个分量最重的公主。
看来朱绿芸这一次自作自受,真的要远嫁草原。
瑶英仍然觉得不安。
第二天,谢青送来李仲虔的信。
瑶英看了哥哥的信,心里感觉踏实了点,连夜写了回信。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中一片风平浪静。
郑璧玉知道瑶英不可能踏进东宫一步,有事情找她商量都是请她去麟德殿,态度大方坦然。
饶是如此,谢青仍然不放心,每天跟在瑶英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他体格健壮高大,往那里一站,巍峨如山。
郑璧玉的侍女委婉提出:太子妃是东宫妇,谢青是外男,他应该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