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虽然被软禁了,却没有一丝颓丧的感觉,相反,他显得很轻松,似乎肩上卸下了一个重担,脸上还多了几分笑容。
这份笑容让夏侯徽心中的挫败感更加强烈。
纵马奔驰了一天,又和魏霸唇枪舌剑的较量了一番,夏侯徽很疲倦,本想洗个澡,吃点东西,便早点上床休息。可是当她浴后穿着一袭轻薄的丝衣,推开窗户,听到了魏霸爽朗的笑声时,她不由自主的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房门。
魏霸被软禁的地方和她住的地方靠得很近,中间只隔了几个房间。魏霸正坐在空旷的高台上,视旁边监视他的十多个甲士于不顾,悠然自得的在品酒赏月。他身前的案上摆了很多瓜果,还有一个大大的冰盆,可以想见,夏侯懋虽然软禁了他,却对他依然看重,给了他极高的待遇。
魏霸也看到了夏侯徽,他举起酒杯,冲着夏侯徽示意,朗声笑道:“夏侯姑娘,如今我是闲人一个,对姑娘没什么威胁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何其寂寞,姑娘可来共饮一杯否?”
夏侯徽犹豫了片刻。这时代虽然没有男女不能同座的规矩,可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与一个年轻男子,而且是刚刚互相斗了一场的降人,一起喝酒似乎有些不妥。可是她又觉得有些不甘,很想借机再与魏霸较量一番,眼前便是一个好机会,她又舍不得放过。而魏霸刚才说的几句话中,“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十个字看似普通,却又自有一番意味,也让她有些心动。
“魏君请容我更衣,稍候便来与魏霸共饮。”
“不妨,姑娘请自便,我有的是时间。”魏霸说道,一边示意人别外搬一张案席来。过了一会儿,夏侯徽换上了一套常服,从房里走了出来,在魏霸准备好的席上坐好,拈起冰盆的瓜果咬了一品,一股凉意顿时驱走了心里的燥热,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魏君,请!”她举杯相邀:“现在不用邀明月了。”
魏霸大笑,举起杯,一饮而尽。“姑娘有一颗玲珑心。”
夏侯徽浅浅的呷了一口,放下杯子,又拈起一块瓜果,咬了一小口,慢慢的嚼着。她看着怡然自若的魏霸,忽然笑道:“我让魏君失去zìyóu,魏君不恨我吗?”
魏霸瞟了她一眼,摇摇头:“不恨。你这么做,虽然有些冒失,却也情有可原。如果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当然了,我可能比你做得更暴烈一些。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姑娘没让将军杀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夏侯徽暗自叹息,她何尝不想让夏侯懋把魏霸抓起来严刑拷打,追问真相,而不是像这样软禁了事。可惜,夏侯懋现在根本不信她。
“可是,毕竟我是让魏君失去了建功的机会。““不然。”魏霸佯装听不懂夏侯徽话中另有含义,潇洒的挥了挥衣袖。“我本来就没想过富贵,更不想与我师父为敌,之所以为将军出谋画策,不过是感于将军的一片厚爱。现在姑娘一言,让我脱离不得不与我师父对阵的窘境,我其实是非常感激姑娘的。”
“魏君真是仁厚之人,难怪会对害了你的彭姑娘也既往不咎。”
听到彭小玉的名字,魏霸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沉默了良久。“小玉的伤重吗?有没有xìng命危险?”
夏侯徽没有立刻回答,为了从彭小玉口中得到答案,她下令动了大刑,彭小玉现在只剩半条命了,却一句对魏霸不利的话也没说。只是这些她不想让魏霸知道,她撇了撇嘴:“彭姑娘真是命好,她两次出卖你,你却还关心她的生死。”
“不对,她没有出卖我。”魏霸打断了夏侯徽的话:“在汉中那一次,她并不知道她的兄长有什么计划,是她的兄长说我那块玉是她家传的宝物,所以才把玉拿了去给他看。至于这一次,我可以肯定,纵使她说了些什么,也是屈打成招。”
他叹了一口气:“我本想保护她,现在看来却是害了她,早知如此,还是让她随他兄长去宛城的好。”
夏侯徽眉毛一挑:“你这么肯定?”
魏霸黯然一笑:“我可以肯定。因为我不是诈降,她又怎么可能出卖我?你以为你得到了真实的消息,其实不过是屈打成招的谎话罢了。我可以理解,换了我挨打,我也会胡说八道,你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这样的事并不新鲜,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夏侯徽,眼中有怒气隐现:“夏侯姑娘,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在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你会因此遭到报应的。”
夏侯徽无言以对。她不知道是该感慨于魏霸对彭小玉的信任和关心,还是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羞愧。她从魏霸的神情可以看得出,魏霸的确对彭小玉没有任何怨恨,有的只是怜惜。可是她却不知道,魏霸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彭小玉根本不知道他诈降的事,这件事,只有敦武知道,他从来没有对彭小玉提过一个字。夏侯徽越是说得肯定,越是说明这其中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