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刻意寻找过邢望身上似曾相识的地方,进了剧组之后除了拍戏上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找邢望聊天,因为剧组的各位都很忙,在忙碌的空隙中,她偶然看见过这样一个画面——镜头作为条框,剧组成为背景,邢望坐在其中,端详剧本的样子在这一刻竟然分外肖似故人。
她忽然回忆起了和冯照影合作《雁碛难》时的日子,已为人母的好友时常同她提起自己的孩子,她喊自己的小孩叫小希,虽然和邢长空成婚多年,仿佛还是当时热恋时分的少女模样,对着生活有着无限的向往。
阿影说,她想写出更好的剧本,那是更动人心弦的故事,希望和丈夫白头到老,自己的孩子平安顺遂,还提起了家中收留的孩子,说那孩子很有音乐天赋,性格内敛,对弟弟却很宠爱,因此小希在父兄的宠爱下有些捣蛋,以后恐怕不会让人省心——明明说着苦恼的事却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
只是冯照影将邢望保护得太好,所以到了现在,她才得以认识邢望,可惜她对这孩子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好友的描述中,而那描述与她现今的所见所闻截然不同。
大多数人在看见邢望的第一眼都会觉得他酷似他的父亲,就连她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为此埋怨邢长空将阿影的存在掩盖得过于干净。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吕素琴从休息室出来没有将门阖上,她碰巧从邢望的休息室前经过,看见了邢望执着小提琴的模样,明明没有开始任何动作,却已然让人窥见了那份从容和自由,年轻人眉眼间蓄着淡淡的温柔——和阿影如出一辙。
她记得,阿影说过日后想要成为小提琴家的是家中那位长子,而今不知为何,那人变成了邢望。
等她想到这里,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阿影的小孩都二十岁了,正是她们当年相识的年纪,只是令人遗憾的是,阿影没有见到邢望长大成人的模样,如果见到了,大概会在骄傲的同时,难以避免有些心疼吧……
钟远岫没有等待邢望的回应,只自顾自地说道:“在外人看来,万煜明的成长很艰难,明明才十七岁,生活中却已经充满了恶意,但是在他自己看来他的世界很简单,除了那些苦难,其余留下的都是弥足珍贵的善意。”
“他说,在他长大之后,他发现除了原生家庭以外,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为此他感到不解,于是他将疑惑抛掷出去,是郭榴给了他回答。”
她方才移开的目光此刻已经带上了回忆里深重的色彩,邢望不解其意,他只是一如既往,在陌生的长辈面前,维持恭敬又谦卑的态度。
“郭榴对他说,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因为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所以旁人因此被你吸引,而且你会自己选择和磁场相同的人成为朋友,久而久之,你或许会将自己身边都是好人的原因归于运气一词,但是归根究底,这些人是被这样好的你吸引而来的,一切的开始,是因为你选择了去成为这样的人。”
“不太像是她会说的话是吗?”钟远岫朝邢望说道,“万煜明是大勇若怯,而郭榴是大智若愚,至于你……”
等到钟远岫走后,邢望的耳边仍然回响着那一句郑重的点醒——
“对己严苛、谨言慎行并非坏事,只是容易走进故步自封的樊篱,从而难以逃离。”
清明
——冷漠的外皮底下是草木皆兵的灵魂,这样他该如何饰演内里散漫的寒食?
邢望在心底这样问过自己,明明生活安定、家庭和恰,但是他总像在戒备着什么人,原因他无从找起,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是这样了。
解决问题定然需要斩草除根,但是邢望想到,或许短期内,他可以循序渐进。
他开始追忆往常,自己在什么时候能拥有绝对的松弛感,这并非难事,他很快想到——是在俞冀安面前。
即便是在外公外婆面前,他也是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从多年的隔阂中跋涉过来,但是俞冀安不同。
在他最黑暗的两年,是俞冀安陪在他身边,那是记忆最混乱的时期,他却清晰地记得兄长有力的拥抱和细碎的耳语。
如今他不在兄长面前,但是还好钟远岫只要求他达到常人该有的松弛感,于是他可以回忆面对俞冀安时他所展露的心境,从中扣下一点拼图来,塞进表演时的内心板块。
将一切整理清楚后,邢望的感觉越来越对——这是钟远岫的原话,ng也越来越少,他似乎已然就是寒食这个人,与此同时,在影视城短暂的拍摄任务告一段落。
《观岁时》寒食小组整装待发,前往了第二个实景拍摄地。
邢望初时听见地名还怔愣了一瞬,因为剧组此次前往的地方正是他才离开不久的青竹镇,而当他想起钟远岫来过青竹镇采风时,这巧合的一切在他眼里便显得合理了。
众人驱车抵达青竹镇的时候,刚过惊蛰,天气转暖,渐有春雷。
青竹镇并非旅游热门城镇,只因靠近晔城,又有大面积的森林覆盖,所以每逢夏季,来青竹镇避暑的人
居多,但是现在时值仲春,所以便显得有些冷清。
剧组在镇上订了几家民宿,虽然镇上年轻人多数前往晔城打拼,但是镇上的条件并不差,民宿环境很好,不过既然回了青竹镇,邢望便有了回外婆家居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