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记。”陈家鹄说。
“新同学跟老同学撒谎就不怕被揭穿?我看见的,你记了好多。”
“你看我在记,其实我是在写信。”
“写信?你在课堂上写信?”
“那不是上课,是诗朗诵,一首关于密码的抒情长诗。”
“你觉得他上得不好?”
“我说他上得好,把密码课上得这样诗意绵绵也真是要水平的。”
“听说你以前学过密码,是吗?”
“看过一些书,知道一点皮毛。”
“你喜欢学吗?”
“破译密码不是靠学的,学不来的。”
“靠什么?”
“时间,和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
两人边走边聊,距离一肩之宽。天色尚亮,林容容注意到陈家鹄后脖子上有一片手指印一样大的红色胎记。她想起家乡的一句俚语,是说胎记和痣的:
眉中有痣,必有酒喝,不论红黑;
前颈痣红,上吊跳楼,入土为安;
后颈黑记,拜师孔孟,讲台为岸。
那么后颈的红记呢?俚语里秘而不表,林容容想,应该是比黑记还要好吧,因为中国人是迷恋红的。分手前,林容容出于对秘密使命的负责,老话重提:“你说在课堂上写信是真的?”
答复是肯定的。
但林容容还是不大相信,认为这不过是他不愿出借笔记本的托词。
六
君子不窥他人之秘。
偷看他人信件,当属非君子之列。由此而言,左立不是君子,林容容作为左立的副手,又怎么可能是?中心所有人寄出的所有信,包括教职员工,包括一封普通的家信,都必须经过左立和林容容的审查,确认没有问题方可寄走。
亲爱的惠子:
你好吗?必须好!离家几日,我今日方去信,实是身心疲惫、情绪低落,怠惰了,没有写信之精神。连日上课,尽是些无聊内容,难免令人烦躁,只想一走了之,但又深知这不可能,只好自己同自己说话,自己给自己解闷。
说什么话,解什么闷?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几天下来,你的头发,你的笑容,你的身影和你的气息,无不缥缈在我眼前,“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是的,每天晚上,独自一人枯坐烛光下,我都会取出你的照片看,看在眼里,装进心中,融入血液,须臾不忘。我相信你也一样。在这非常的年月,我们这样身份非常的夫妻,若没有非常的眷念,如何能够相濡以沫、搀扶前进?
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讲台上的人正在深情而陶醉地进行诗朗诵,感谢他的朗诵,唤醒了我对文字的激情,暂时压制了如麻的心乱,我才能提起笔,写下这无奈与想念。你是不是也要感谢他呢?哈哈,应该感谢。不过,退一步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满都是暂时的,你深知我不甘屈做庸人,故而不必为我心生烦恼。你且尽心替我照顾好父母、兄妹,为我解决后顾之忧,我也好尽快完成我的任务,早日回家与你团聚啊!
对了,你上次说想要一点我们中国的胭脂,我给忘了,有空的时候叫上家燕陪你去买吧。那玩意儿其实很便宜。你在家不要太拘谨,想要什么就跟家燕说一声,你是她亲嫂子,她不帮你还能帮谁?
盼你的回信。
爱你的家鹄
及:
1 1 1 11 23 5 69 10 14 2 20 34 1 99 41 60
这是陈家鹄上山后写给惠子的第一封信,内容平实,都是情感记事,绝无泄密之嫌。但林容容在审阅时竟有三大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