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就着鱼、菜吃了一大碗饭后,忽然抬起头来,问道:“我瞧这鱼的斤两比不得从前了,现在打鱼的营生可还好过?”
丰大爷道:“大鱼都在西北部的黄林荡附近,必须越了那界线,才可捕捞。”他咧嘴笑道:“其实,鱼大鱼小不都是肉嘛?只要日子能过得安稳,时间长了,积累多了,自然会好起来。”
丰大娘点头道:“是啊,这还是托黄班头的福呢。自你在樊良湖里划定了捕鱼的界线后,村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我们不去越界捕鱼,水贼也再没骚扰过我们。”
黄芩暗自思附了一阵后,继续低头吃食。
丰四象是想起了什么,道:“差点忘了,”说着,他捡了两只空碗,一只放在自己面前,一只递给黄芩。黄芩接下。丰四又拎起桌边地上的凉茶壶,先替他倒满,再给自己倒满,之后,双手举碗敬上,一脸兴奋道:“恭喜黄大哥升做总捕头!”
他先一口喝干,道:“娘不准我喝酒,所以家中不曾预备,现只有以茶代酒敬大哥了。”
黄芩为他的稚气所感,索性也几口喝完凉茶,逗他道:“什么时候讨房媳妇,医了你娘的心病,也好让我恭喜你。”
丰大娘眼睛一亮,忙附和道:“正是,正是。四儿,你快听听黄班头的话!”
“娘,您别跟着瞎掺合。”丰四低下头,脸红了红,又偷瞧了眼黄芩,道:“那事暂不想,我倒是动了别的心思。”
黄芩道:“说来听听。”
丰四凑到黄芩眼前,神秘道:“黄大哥,我想好了。我要入捕役,跟随在你左右。”接着,他眼光闪亮,道:“有一天,也要成为和你一样的大英雄,大人物!”
黄芩哈哈一笑,道:“大英雄?大人物?听起来却不象在说我。”
丰四咽了口口水,道:“说的就是你!这些年来,高邮州可有别人能和水贼谈条件,提出分水为界!?可有别人能单枪匹马寻到贼窝里,把我带回来?!”他摇了摇头,道:“没有,除了黄大哥再没别人了。其实,你为州民做过的事应该远不只这些,要不,为啥你来了之后,我们州里就渐渐没了贼寇,平安多了?”
黄芩轻轻摇了摇头,道:“全凭运气好罢了。”
丰四道:“不!虽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更不明白那些水贼为什么对你心存敬畏,但只那两件事就足以让我当你是大英雄,大人物。黄大哥,我真的想跟着你。我丰四在世一日,就一日忘不了你去水寨寻我的情形。你就当帮帮我,荐我入捕役吧。”
黄芩沉默了片刻,叹道:“好人家的孩子不该落贼道……也不该入捕役。”
丰大爷叹了口气,道:“四儿,你就听听黄班头的劝吧。入捕役能有什么好?虽然有些特权,但若不以权谋私,也不过挣个糊口。除了那些个鱼肉乡里、伺机敛财的恶捕,剩下的就是提着脑袋,拼上性命,却只能挣到糊口银钱的苦人儿。若是办案不力,还会受责罚,挨板子……”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准你这混小子入捕役!”丰大娘“呼”得站起身,道:“象黄班头这样的捕快,偌大的高邮州至今也只出了这么一个。你要和他比,那是跷脚驴子跟马跑……一辈子也赶不上,所以,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丰四还想争辩什么,黄芩已笑道:“您二老放心,有我在州府一日,就绝不让丰四入捕役。”
丰大娘听言,一颗心才放下,又坐回凳上,道:“有黄班头这话,我就真放心了。”
丰四一脸掩不住的失望。
一会儿,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丰大娘笑眯眯地冲黄芩道:“黄班头,今年二十有六了吧?”
黄芩不明其意,点头称是。
“年纪不小了啊……”丰大娘笑得更深了,道:“你现在升作总捕头了,应该找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也好有个照应。”紧接着又道:“可巧,我娘家姐姐有个女儿,模样端庄,为人贤惠,还未曾许配人家,不如我……”
“大娘的好心,先谢了。”黄芩没等她说完,就道:“成家的事暂且不想。”
丰大娘本想再劝上几句,黄芩已摆手阻止了她,并站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丰四起身送至门口,小声打听道:“我们这儿出了案子?”
黄芩道:“倒不是,只是得报村里有人死了,我来核实死因,以便注销户籍。”
“原来是这事。”丰四似有些失望,道:“这事我知道,死的是村东头的杨福,他没甚亲人,只单身一人过日子。今天一大早,有人在湖里发现了他的尸首,报的官。这会儿,村里能管事的人应该都在他家里了。”
黄芩点头道:“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想着自己入捕役无望,丰四有些闷闷不乐地目送着黄芩离开了。
黄芩往村东头走时,正好遇上了管事的里正,就由他领着往杨福家而去。路上,里正告之,村里的仵作已经验过尸首,确是溺毙,没甚问题。到了杨家,黄芩见院里已布置成了灵堂模样,除了不及架起灵床,其他收敛用的棺木、香烛、纸钱等一应物件都已备齐,想必是管事的人和邻近的村民一起置办的。还有些前来吊问的村民零零散散地站在院中交头接耳,低声感慨。杨福已孤身多年,没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