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而言不可思议,但对于这里的实际情况,又显得理所当然。
当年租地出去的时期,种地人工,农药,化肥,种子这些成本下来,收成好也没什么钱赚,远远不如去大城市找份工作,基本都有两三千,好点的行业又会捞外块的话,收入还能超过工资。
与其人那么辛苦的扎地里辛苦一年,不如出去务工一两个月赚的多,当然是把地长租出去算了,能工作的劳动力就全到大城市,收入比种地高多少倍。退一步,这些承租的公司又需要务工人员,不想出去的留在村里也能领工资干活,虽然工资不如外出,但本地消费也低,还能就近照顾老的,带小的。
即使是这几年政策好多了,打工也还是更划算。
而且卖地的钱当年来看,可不少,那时候盖新房子也就十万出头,现在差不多的房子就得二三十万了。
沈爱听着,想着,止不住感叹的说:“那这样,租了那么多地的不就等于是地主阶级吗?一旦将来大环境有变化,可能会为这些地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价,卖掉真比放着好吗?”
她其实特别想说的是,靠务工的收益,完全可以选择不卖地,至少也不必要选择那么长的出租期限,但觉得对于旁观者的立场,说的太斩钉截铁了,极可能太片面。
“哎呀,那么远的事情谁知道嘛。不卖地,荒手里也麻烦,到了季节人还得回来,城市里的工作哪能说请假就请假,还不如换点钱。”
沈爱默默的吃着东西,可觉得入口变的不是滋味了。她知道这是不合适的,就像是听说的基层选举花钱买票的行为一样。人如果为了能从实质性改变生活层次的利益出售权益,那还无可厚非;为这种多一点富不起来,少一点也穷不下去的利益舍弃长期权益,那根本不值得,只会让未来的处境越来越难。
但她没再说什么,因为她听着这妇女的叙述,意识到一个她无法深刻体会、但可以有朦胧概念的现实。
那就是有资本等待未来和没有资本长期守候的差别。
绿巨人的想法跟沈爱不同,他就是觉得这些人太荒谬了,为蝇头小利就把长远的权益给贱卖了,让他觉得,果然资源和财富逐渐转移到少数人手里是不可逆的合理必然。
尤其听这妇女说到这两年政策变化大,他们县城反腐也厉害,好多人都贷不了款,破产逃债的有很多,租了附近许多村镇大量土地的公司也陷入困境,拖欠了村里人一两年的工钱。
绿巨人就更觉得荒唐了,租他们的地,再雇他们在地里干活,完了还拖欠长达一两年的工钱没发,而这些人竟然还在继续干活!
而理由竟然是:继续干活将来这公司弄到钱了就会发给他们,不干了更要不到钱了,破产了欠他们的钱就完全没戏了。
绿巨人无法理解这种毫无止损意识的想法和做法,太复杂的不说,就说开不出来工资时就及时抽身跑出去务工,被拖欠的工钱就不会越来越多,就不会被越滚越多的拖欠工资捆绑的越来越难做出解绑的决定。
不过,这妇女家里的三个劳动力本来就没在这里干活,她为了照顾孙子读书才留守,在公司里给负责做饭,她的工资没拖欠,说起来,她没有掩饰自豪和得意。
“听说他们找到大老板投资一个亿,很快就有钱了。”那妇女说着,又表示拖欠多个村子工钱的情况只是暂时。
绿巨人听的忍不住说了句:“其实早点一起告,让这公司破产,你们的收益更大。”
“人家县城有人,告不赢,得罪了人家欠的工资就更拿不到了,人家老板欠银行好多钱,县里也不能让他们破产呀。再说人家公司老板挺好,各个村里谁家红白喜事老板都去一趟,写个两三百的礼……”
绿巨人暗暗冷笑,这种小恩惠是做的漂亮,但一个真正有道义的公司,应该是把不拖欠放在首位,那才是真正的有德。而不是平时小恩惠,拖欠起十里八乡那么多人工钱的时候,毫不手软。
至于说告不赢?明明这妇女自己也说这几年反腐厉害,参与的人多,相关人等还敢不作为?
但他觉得没什么可说了,索性低头吃饭,因为再说,肯定又会让沈爱觉得他高傲。
因为这些事情,他们也没胃口吃,也不想让那妇女再耽误更多时间了,知道她还得忙乎家里的活,完了中午早早的要上去给地里务工的人做饭。
那妇女说钱没用那么多,要退还,沈爱费了番口舌才让那妇女收下,大约觉得过意不去,又给他们收拾了些村里种的新鲜桃子,还把小孩子喝的饮品搬出来让他们喝。
尽管这些东西对于绿巨人和沈爱来说不是好东西,相反还是平时不碰的饮品,但拗不过盛情,只好勉强的喝了一口。
那妇女忙着出去做事时,突然想起来提醒他们说:“你们爬山还是找别的地方,这片有一伙疯子,带头的脑子有问题,想当什么皇帝,外地人让他们碰上都得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