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订入住的那家旅馆一点也不时髦—我的意思是,大家不会抢破头想住进去。时髦的旅馆都在滨海区,附近有二十四小时的香槟酒吧、露天舞厅,还有乌克兰模特儿在私人海滩表演内衣秀。
我要住的这家则是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夹在一家修车店和一家二手家具店之间。旅馆以水泥砖砌成,漆上浅蓝色,“陈旧”大概是委婉的形容词了。我把车停在旅馆外时,不得不承认“低语死神”的那些幕僚的确做得很出色—这正是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以公费出差时会住的地方。
我走进门前阶梯时,就晓得里头会有什么:褪色的窗帘、不新鲜的自助式早餐,还有两盆奄奄一息的棕榈盆栽。站在接待柜台后的那名男子,就跟这家旅馆一样过了巅峰时期。他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一再被痛击、但永不低头的顽强拳手。后来我才晓得,他一度曾是土耳其最成功的业余中量级拳手。如果赢家的模样就是如此,那么我真不敢看输家的样子了。不过他微笑时—我走进门时,他脸上就带着大大的微笑迎接我—那张脸充满了生命力和善意,让你很难不喜欢他。他热烈地跟我握手,自我介绍说是经理和老板,拿出一张索引卡要我填上姓名、护照信息和住址,然后留下我三张信用卡的印迹。“只是为了安全的那一边。”他开心地说。
这么说吧,他讲的英文相当奇特。
“你星期六晚上不在这里,真是太可惜遗憾了,布洛迪·大卫·威尔森先生。”他说。不知为什么,他对于所有讲英文的人,都决定必须称呼他们护照上的全名。
“那个烟火真的是任何人都难得一见的。”
“烟火?”我问。
“ZaferBayrami。”他回答。
我不晓得他说什么。或许是某种祝福话吧。“ZaferBayrami?”
“胜利日。全世界都晓得这一天—伟大的土耳其扭下了敌人们的脑袋,其中主要是希腊人。”
“啊,”我回答,“难怪会有烟火。”土耳其人和希腊人是好几个世纪以来的世仇。
“我到屋顶上去看。一个好大的磷弹在南边岬角上爆炸。希腊人大概以为我们又发动攻击了。”他认为这个笑话很棒,于是笑得很大声。
“南边的岬角,”我说,“‘法国屋’不就是在那边吗?”
他脸上掠过一抹阴影。“是啊。”
“而且星期六夜里那里有人死掉,对吧?”
“第一流的不幸,岁数非常少的男人。可怕。”他说,悲伤地摇着头。我想他太热爱生命了,大概任何人死掉都会让他很难过。唔,或许希腊人就不会吧。
“所以你才来这里,为了调查吗,布洛迪·大卫·威尔森先生?”
“是啊,”我说,“谁告诉你的?”
“警察,”他回答,好像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他们今天早上来这里,两个人。女的那位留了信给你。”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然后喊着行李员过来搬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