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
公孙云平最怕听到的便是他这个连通房妾室都算不上的“妻子”。
当年,他因为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去世、又逢贬谪,终日郁郁寡欢,将刚出生的大女儿留在京中交给父母照料,便自己动身下了江南,权当散心。
而就在江南,他认识了公孙遥口中的娘亲,江氏。
那是个相当温婉的江南女子,眉眼中含的每一抹柔情都比西湖的水还要令人沉醉,公孙遥不过承袭了她七分的美貌,便已经是整个长安小有名气的美人。
那一夜,他喝多了酒,是江氏照顾的他。
他告诉她,他是个仕途遭贬之人,久居江南无所事事,日后很可能没有任何前程;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
她点了头。
那是他仕途失意之后最快活的一段日子,江南风景美不胜收,又有佳人相伴,吟诗弄酒,没过多久,他便浑然忘却了丧妻之痛,与她有了迢迢。
也就是公孙遥。
公孙遥三岁那年,他的仕途突然有了转机,朝廷新政被推翻,当年无辜遭贬的一干人等,得以尽数官复原职,他公孙云平,被通知又可以回到长安,继续做他的京兆府司法参军。
可这个时候,江氏和女儿就成了问题。
她只是个钱塘无父无母的,他们当年拜堂成亲,什么都没有,只是在郊外随便找的一个土地庙,行了仪式。
当年,她问他京中有无妻儿,他也说没有。
几载春秋,浓情蜜意的相伴,突然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回京的累赘。
他在连喝了三日闷酒之后,终于将实情全部与她和盘托出。
他以为照江氏的脾性,在得知真相后虽可能伤心大闹一场,但最后还是会选择与他一道回到长安,届时他再赶紧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就可以把她和女儿都正大光明地迎进家门。
他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江氏不愿。
她不愿意做妾。
她带着女儿,执意要留在江南,各种数落和埋怨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与从前的窈窕淑女大相径庭,终于将他彻底惹恼,独自回了京城。
等到三年后再见,已经是天人永隔,她留下女儿撒手人寰,不曾再与他说过一个字。
他将女儿接回长安,记在新娶的门当户对的妻子赵氏名下,成了公孙府的二小姐。
如今,望着女儿这张委屈时都与江氏十分相像的脸庞,公孙云平心下一时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公孙遥察觉到他的动摇,悄然落了两滴泪,正欲乘胜追击,不想,月洞门外竟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