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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意义了,”路知遥忍不住插嘴,“一天至少多了二十四,一顿外卖钱,自己做饭的话,够吃一天有余呢。”
“这是不正常的现象,你不能习以为常,还因为自己多赚了那么一点而高兴。”段子书一本正经地说,似乎恨铁不成钢。
路知遥的嘴角抽动着,她有种想笑的冲动,可眼下并无任何可笑的事。她只是震惊,资本主义的狗崽子……咳咳,资本家的女儿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照这架势下去,再让段子书打两年工,她就要带动工人起义了吧。
谁不知道打工就是在养老板,谁不知道自己的工资配不上劳动,可知道有什么用,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改变世界。路知遥和大部分打工人一样,只要不临近饿死,只要还过得下去,抱怨就只会停留在嘴上。没能力改变社会,也没能力改变自己,干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太多脑子疼。
所以她只是叹了口气:“行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段子书转过身来,眨了眨眼,毫无预兆的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我不想干了,路知遥。”
“诶,诶,诶?”路知遥顿时慌张起来,她都快以为段子书要高唱一曲人民之歌了,结果对方突然哭了,她瞬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不是,你,唉。不是,唉。你……唉。”磕磕绊绊胡言乱语一阵,路知遥无奈道:“这可不是体验生活,是真的出来讨生活啊。你说不干就不干,我很尴尬啊。”
段子书不言不语地流泪,路知遥有些佩服她,自己可没法这么平静地掉眼泪,看着怪吓人的。
她叹了口气,感觉最近自己叹气的频率越来越高:“赶紧回去吧,休息时间只有四十分钟。”
段子书无言,但眼泪流得更凶。
路知遥去拽她的手,想拉她进屋。就见段子书狠狠抽泣一声:“我不要……我不要多赚三块钱就沾沾自喜,不要一天站八个小时,不要每天都吃面条……我、我妈都没这么压榨过员工啊,公司食堂有优惠,还不用天天吃面条。”
路知遥两眼一黑,天天吃面条怎么了,不要把自己的日常说得那么惨啊,我活得有那么可悲吗。
到最后,能抱怨的事抱怨了个遍后,段子书的话开始重复。
“我不要天天吃面条。”她抽了抽鼻子,“呜……我不想天天吃面条。”
不要用你那张伤痛文学女主角的脸说这种台词好吗?
耍了半天赖,段子书停下来,用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望过去:“路知遥。”
她一字一顿地把这个名字念出来。
“你以前不这样的。”段子书的声音很委屈,“你以前很喜欢我的,你最喜欢我了。你总是跟在我身边,总会帮我的忙。你总是夸奖我,喜欢我喜欢的,讨厌我讨厌的。你可喜欢我了。”
所以说是以前啊。
路知遥很不自在,她以前喜欢段子书,喜欢到没有自己的生活。一开始她不能很精准地捕捉到段子书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对方冷漠,因此患得患失。等到熟悉段子书那变化不大的表情里蕴含的情绪后,她依然很没有安全感。她喜欢段子书喜欢得心脏要爆炸,想起对方的名字就忍不住傻笑,段子书怎么能这么平静。
段子书没对她说过“我喜欢你”,只在路知遥告白的时候点了点头,路知遥一时都没明白自己是被拒绝了还是接受了。
没想到现在,她对段子书的关注远不如当年热切,反而有了很大的回应。
但依然不是“我喜欢你”而是“你喜欢我”,许久之前的感情得到了一点点回复,可她们早就分手了。
“路知遥,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路知遥想起了她很喜欢的那个段子书。
气质很好吧,人群中一眼就看得到。别看现在会耍赖说不想吃面条,但一般情况下都行得端正,奶茶店的员工也悄悄感叹过。
心高气傲,算得上缺点也算得上优点。虽然表现在挑挑拣拣上很烦,但路知遥也清楚不安于现状的人才会去改变,从天到地的落差很大,是个人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还有,直到现在都记忆清晰的事。那时候谈起未来,段子书没有说自己的安排,也没有像周围那群二代一样毫不担忧。她用那双忧伤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话,回答似是与答案毫不相干。
“我的妈妈不重视我。”
忧伤与不甘。这让路知遥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不能说是不重视她,而是不重视任何人、任何事。做得坏没有批评,做得好没有奖励,路知遥无论是故意叛逆还是拿了奖学金,母亲总是喝一口酒后望向远方,开口道:“那年我第一次进入研究所……”
同病相怜,她觉得她们同病相怜。能理解段子书的只有她,能理解她的一定只有段子书。一见钟情的魔力被逐渐巩固,路知遥非常非常喜欢段子书,曾经的她的确担得起这句话。
这些年来路知遥的变化很大,可段子书还是那个段子书,那个她曾喜欢过的段子书。当初吵架的理由,本就是由许多焦虑与不安引起,并非是她厌烦了段子书。所以现在,路知遥对段子书严苛不起来。就算走出了那段感情,可她无法否认年少的自己。
所以她给了段子书一个拥抱:“一开始总是辛苦的,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是吗?”
“是啊,至少没弄坏什么东西。”
段子书逐渐平静。“只有你会说这样的话。”她说,“她们只会说我做得不够好,但我已经十分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