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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第1页）

昭元十四年，二月十六日。

徽州鸠鹚地界与金陵之间路程，并不算太远，四百余里，如果步行，大致就是六七天的路程，若是走水路，快些就只用三天左右，出了鸠鹚，途径当涂，然后再到金陵。

日出时分，金光洒在江面，南方不同于北方，即使是冬天，树木也不会落叶，于是此时江上，两岸青山，江水倒影绿树，江水如碧，一叶舟上，那位昔年只存在于说书先生口中的茱萸剑仙，立在舟前，春风拂动身边青衫衣角，船舱内有少年鼾声如雷，如果从天上俯瞰人间，视线之中，江面渔舟林立，春光大好，入画江南。

沈茱萸目光远眺，一只手无意摩挲着酒壶，抬起手来，欲喝一口清酒，抖了抖酒壶，已无酒水，中年剑仙放下手中酒壶，思绪放空，“当年也是你们这样年少，腰间别了一把从城里打的一把普通铁剑，就敢放舟江上，去那蜀地道门名山鹄鸣，那场问剑，其实是输在剑上了，若是那时就有一把晓山青，又岂会输给那个牛鼻子老道。”

折宋看着这位，有些略显落魄的昔日剑仙，剑仙相貌实在算不上英俊，但是即使身着有些破旧的老衣，一身气质，仍是不让人觉得寒酸，“可是晚辈听闻前辈问剑鹄鸣山时，已是二十余岁，倒是在金陵观雨成剑仙时，算的上是少年。”

沈茱萸有些恼怒，抬脚欲踹这口无遮拦的少年，“小子，你师父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前辈说是少年身，那他就是少年身。”

折宋轻轻躲开，跑去舟子张稠粥那里帮忙划船，舟子连忙推脱，“不用折公子，你在那歇着就行。”

天上飞来一只雪白白鸽，翩然落在沈茱萸肩头，白鸽通体雪白，脚上的红毛线，有些扎眼，沈茱萸取下信鸽脚上纸条，轻轻打开，上面只有五个字，“似是旧人归。”

昭元帝虽然并不暴虐，但是断然称不上是一位贤君，昭元昏庸，在昭元二年时就丢了徽州北部于魏地，更是有说，于十万吴军之前，被一魏将带八百轻骑吓得胆寒，民间流传，昭元帝得位不正，当年旧太子无故暴毙，旧帝膝下只有两子，才得以荣登大统，但是近年，岭南穷苦之地，有被贬去岭南，旧太子近臣放出消息，旧太子并未身亡，不日将返回金陵，在这人心惶惶之时，吴地诸位宗师，边关守将又都齐聚金陵，风雨欲至。

沈茱萸捻了捻手中纸条，虽不知传信之人是谁，但几可确定，昔年那位高位，仍然还在人间，如今只能作壁上观，若是站错队，只怕日后日子并不好过，落魄剑仙随手将纸条掷入江中，闭上双目，耳边只有余年轻微鼾声，折宋与舟子划桨拨动的水声。

诗剑仙李扶摇，江南文坛牛首夫子孔丘，龙虎山几位年迈天师，求真寺老和尚，庙堂上那位两朝老相，在当年都与旧太子交好，各地被贬中年官员，边关诸将，几乎都是当年的太子旧臣，在昭元上位之后才被流放出去，旧太子又是当时公认的贤名储君，明德二十四年的那场围杀，诗剑仙李扶摇含恨离去，在场参与围杀宗师只说旧太子已死，但是并无人见到尸首。

昭元十四年，二月十五日夜，鸠鹚地界曾有过一场短暂厮杀，白衣剑仙在一位青衫老儒满脸震惊下，缓缓抹断老人脖颈，随后那片江面上有了一场鹄鸣山年轻天师与吴地诗剑仙的隐秘谈话。

白衣剑仙似是想起那场金陵围杀，收起那把名为照窗月的古朴长剑，凌空伸出一只手手拍了拍，示意年轻天师坐下，“鹄鸣山应该与城里某位达成了某种交易吧，你们这群牛鼻子道士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让我猜猜，筹码是什么，是和蜀地结成盟约，还是那片记载着传说中古仙遗留飞升之法的玉碟，多半是前者吧，就算龙虎山参不透，我想也不会交给你们鹄鸣山吧。”

赵长命双腿盘在一起，用道门打坐法坐在那柄桃木剑上，小天师并没有否认这桩秘事，“是后者，龙虎山有人秘密离开龙虎，来了鹄鸣山上做客，大致所谈内容，是愿意用玉碟换鹄鸣山出手。”

天上罡风冷冽，吹动俊秀剑仙发梢，白衣剑仙盘着一只腿，另一只腿垂在剑身上，剑仙风采，恍若神人，“龙虎山老道人也是舍得，这么说来，陈天师真如传言一般，已经半步天人了?”

赵长命点了点头，道出实情，“家师确已半步天人，只差飞升之法。”

李扶摇并不惊讶，仿佛就该如此，喝了一口酒壶中酒后，放声大笑，“他娘的这人间就该有这么个仙人，不然我访个屁的仙。”

赵长命看着眼前剑仙，有些疑惑，方圆十里以内，除了不断靠近的那几位十甲高手，再无气息，“敢问前辈，那位儒衫老人呢?”

李扶摇冷笑一声，答非所问，“明德二十四年那场围杀，除去狗皇帝勾结魏地，蜀地那些外乡人，吴地几乎来了半数宗师，我被拖在金陵城里，如果不是孔丘舍了圣人修为不要，保下玉成，兴许玉成就死在金陵城外了，这些年来，我四处寻觅参与那场围杀之人，以照窗月手刃仇寇，以泄我心中之愤，老文贼这些年来蝇营狗苟，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也参与了那场围杀?”

赵长命瞥了眼长剑上血迹，一颗澄澈道心有些不平静，不确信地开口：这么短的时间内，杀得了这样一位浩然?

李扶摇察觉视线，随手抹了抹剑身血迹，语气平淡，“怎么，不信我来的路上随手做掉一个浩然境?”

赵长命压下心中如浪涛翻涌心绪，有些震惊的开口，“前辈已经入武神了?”

李扶摇想起那锦袍男子的承诺，脸上挂着清浅笑意，打趣着这位年轻天师，“以后说不定就改名叫扶摇境了，好歹是位年轻天师，师父也是位地仙，这么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