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不禁一愣,众民兵趁势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
突然,传来一阵狗的狂吠,狮虎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直向正七手八脚捆绑巴特的众民兵扑去。
“嗵!”只听一声爆竹似的炸响,狮虎应声倒地。
巴特挣扎着抬起头来,一双快要崩裂出血来的虎眼死死盯着民兵队长……
月高星稀,风声鹤唳,巴特被五花大绑在一辆四马胶轮大车上,由四个民兵荷枪实弹押送到了撒马街大队部,之后不久便被移送到了扎兰屯罪犯看守所。
张先如愿以偿地搬倒了情敌,接下来就是如何尽快让姐就范,让爹答应把姐嫁给他。可是,经过这场变故和惊吓,姐精神不觉有些恍惚,整天迷迷登登的,偶尔还又哭又笑,巴特长巴特短地闹个不停。实则,此时姐对巴特已芳心暗许,对巴特的被抓走懊悔不迭、痛苦不堪、矛盾至极,却又不知如何拯救他,因之神经出现了轻度的错乱,让张先一时无法开口。
爹对巴特被抓的原因说啥也不肯相信,但事情关系到女儿的名声和命运,也不知该说啥做啥只好听天由命,听之任之。
吴为死也不甘心巴特被当成坏蛋抓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巴特是*犯这个事实。虽然他还不太懂啥叫*犯,搞不清楚巴特为啥会*姐,但他却坚信,巴特决不是个坏人,巴特决不会干损害姐和他们吴家的任何事。他几次闹着要爹带他去救巴特,都被爹软硬兼施地劝住了。吴为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去告诉那些关押巴特的人,巴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好人!
爹、姐和吴为对张先设计陷害巴特,虽然毫不知情,但对他和民兵们一起“捉奸”,却疑虑重重,并为巴特因此被抓走而迁怒于他。爹老于世故,轻易不肯表现出来,姐情绪不稳,精神时好时坏,又因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的这层特殊关系,有些话也不便出口,只好暗暗埋在心里。而吴为却年少气盛,且嫉恶如仇,早把张先当成了特务、奸贼和白眼狼,时常找茬想痛打他一场!
张先对这些似乎毫不在意。他对姐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挤出所有时间陪在姐身边,对姐的闹腾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对姐的病情给予极大的关注,千方百计为她求药寻医。对吴为的冷脸和敌意更是表现出罕见的隐忍与宽容。这使得原本已很严峻的局面慢慢有了转机,张先审时度势,默默发动着一轮轮新的攻势……
(三十八)
巴特被抓走的那天夜晚,库塞临睡前带向日葵出来上厕所,偶然发现了路过包房的押解巴特的马车。库塞很是愕然,他背着向日葵撵上去看究竟,却被民兵队长一脚踹翻在地,马车扬尘而去。
库塞懵懵懂懂地从地上爬起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他看见巴特被捆绑得结结实实蹲在车厢里,几个持枪民兵如临大敌似的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他恍惚觉出巴特一定是惹了啥大祸事,这些人肯定是在祸害他……
库塞未及多想,见马车业已消失在黑夜中,急得他抓耳挠腮,就地转了好几个圈儿。
倏然,只见他撒腿跑进毡房。转眼间又见他手里抓着一把猎枪窜出来,进而又见他狂奔到马桩前,纵身跃上巴特那匹猎马背,“得得”加着马鞭向夜幕中飞驰而去。
秋深夜沉,风凉气冷,猎马撒缰狂奔,耳边的风声如山鹰般呼啸,丛林、山崖如流星似闪过。库塞一口气便跑出了十多里路,直到向日葵“哇哇”大哭起来,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背上的孩子。库塞慌忙翻身下马,脱下自己的袍子将快要冻僵了的小向日葵紧紧裹住,重新捆在自己的背上,再次翻身跃上马背,纵马向前狂奔……
押解巴特的马车正在急急向前行驶,押车的民兵突然发现,夜幕中一支单骑如流星般飞驰而来,还没待他们看清是谁,库塞人马已至近前,并闪电般地从车旁超越过去,眨眼已立马横枪挡在了前面!
马车上一阵骚乱,民兵队长慌忙举枪对准库塞厉声断喝:“库塞,你,你想干什么?啊!”
其他民兵也都一齐举枪向库塞瞄准。
库塞毫无惧色,他持枪对准民兵队长嘶声咆哮道:“你们快放开我小弟,我不准你们欺负巴特!”
民兵队长“哗啦”一声将子弹推上了膛,高声喊叫:“库塞,你给我让开!你敢劫持罪犯我就当场开枪打死你!”
库塞闻言抬起胳膊就要扣动扳机。
“哥!你千万可别开枪啊!小葵葵她怕受惊吓!”巴特突然呼喊起来,“你不用管我,我没啥事儿,过两天就会回来……”
库塞的胳膊渐渐软了下去,脑袋也随即耷拉了下来,猎马领悟到主人的心境,立即向旁边一闪,马车呼隆隆碾过他们身边,飞速消失在黑暗里……
巴特被抓走的第二天早上,库塞到处找不到狮虎,便背着向日葵一路寻找到村子里来。结果,在离生产队部不远的一条壕沟里发现了狮虎的尸体。库塞禁不住扑到狮虎的尸体上呼嚎起来,把个小向日葵吓得也嗷嗷直哭……
仍躺在炕上养病的吴为,听哥跑回家来说了,不顾爹的劝告,摇摇晃晃地爬下炕,跌跌撞撞地向现场奔去。
目睹狮虎被枪杀和库塞呼嚎不止的惨状,吴为恍惚记起自己夜半昏睡中曾听见姐似乎向爹叨叨咕咕过:“巴特被抓走了,狮虎被打死了,民兵队长可真厉害呀!”当时自己还以为是在做梦……
吴为本以为自己会像库塞一样抱住狮虎的尸体大哭一场,但在走向狮虎和哭嚎不止的库塞身边的刹那间,他却心中一横,强抑制住了要放声大恸的冲动,而是用了连他自己都感觉陌生的嗓音叫道:“库塞,你别哭了,走,咱们找民兵队长算账去!”
天阴冷阴冷的,不知啥时竟刮起了白毛风。吴为和库塞俩一个怀抱着小向日葵,一个怀抱着狮虎,久久地守候在民兵队长家院门前。大门紧闭着,高大的土垒墙上刮下来的纷纷扬扬的雪屑,一阵接一阵地扑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围观的村民渐渐离去,只有爹和哥仍在苦苦地规劝,要他俩快些离去。
吴为显出从未有过的固执,铁青着脸,两眼凝固着倔强和仇恨,两行不知何时流淌下来的泪水,已在脸颊上结成了冰花。他那病弱的身子,在凛冽的寒风中不自禁地发着瑟瑟的颤抖。
库塞则完全痴呆了似的,一直如泥雕般端坐在冰雪覆盖的土地上,任什么人劝解、拉扯都纹丝不动。他怀里的狮虎已成僵尸,但他仍紧紧搂抱着不放……
天晌时,民兵队长完成任务带队返回村里,听说此事,当即率领众民兵向自家门前包剿过来,并轻而易举地便下了库塞和吴为的枪、刀!
库塞仿佛如梦方醒,狂蹦乱跳,冲民兵们呼呼嚎嚎地叫骂不止,吴为趁民兵队长不注意,拼出全身气力冲上去,将手中的雪团狠狠打在他的脸上,嘶声哭骂道:“你这个坏蛋,还我的狮虎!还我的狮虎!”
众民兵一拥而上再次将他控制住!
傍晚,距蒙古包不远的一个小山包上,新起了一丘坟,库塞背着小向日葵,哥扶着吴为,吴为搂着狼虎,簇拥着久久守候在坟前。四处是无边无际的雪野茫原,天地皆寂寞无声,仿佛全都沉浸在悲痛与默哀中。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夜幕慢慢笼罩了一切……
自这天夜里开始,向日葵便哭哭啼啼闹个不停,库塞喂她吃了些“镇痛片”之类的感冒药,也不见好转,反而越病越重,浑身发起了高烧。库塞连续几夜没睡好觉,又加上着急上火,也病倒了。爹得知情况,向生产队要了一辆牛车,拉上他俩去了撒马街卫生所。
爹送库塞和向日葵去撒马街的当晚便返了回来,而库塞和向日葵却被留在了那儿。医生说向日葵病得很重,打两天针如果还不退烧,就要转去扎兰屯大医院抢救,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事情果然是这样发展的,第三天头里,向日葵便昏迷不醒了,旗(县)医院专门来了救护车将库塞和向日葵一起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