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武后这位主子时间长了,阿芊免不了也熏陶出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当下就冷哼了一声:“越王?这是长安又不是他的治所,他能蹦跶出什么名堂?”
“他是没蹦跶出什么名堂,问题是人家给他找麻烦。今晚他原本邀我去他那里看歌舞,结果谁知道他在家门口遭人行刺!”
甭管是在哪朝哪代,再宽仁的君主,只要听到行刺这种事情,必定会神经紧张,而作为至尊身边的人也同样会得神经衰弱。就比如刚刚正在和李贤打情骂俏的阿芊,此时也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揉捏肩膀的手猛然间停住了,好半晌才动了起来,但有一下没一下的力度根本不能和刚刚的专业相比。
“是真的行刺,不是他演的苦肉计?”
“开玩笑,我自己又不是没受过伤的人,真伤口还是假伤口,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李贤晒然一笑,旋即更往后靠了靠,仰起的脸孔正好直对着阿芊的脸,“我那位伯父说了,不过是小伤,没什么关系,再说刺客也死了,无需惊动太广。不过这可不像他前一次游湖落水虚惊一场,这是行刺,能大事化小才怪。”
“什么大事化小?”
听到这个突兀的声音,李贤连忙回头,瞧见自己那位老妈只穿着一身鹅黄色半透明的纱袍施施然进来,他赶紧往下缩了缩脑袋。此时,阿芊慌忙起身上前,在武后耳边低语了几句。一瞬间,就只见刚刚还面带慵懒倦意的武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那眼神中尽是犀利的光芒。
第五百零一章 从天而降的“重任”
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虽说这光景如今少有人见过,但谁也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假。而李贤在大唐这样一个阶级社会中混迹了那么多年,更不会认为他的皇帝老爹真是一个仁厚懦弱的主。和得知此事时怒不可遏的李治相比,武后面上笼罩的那寒光更让人心悸。
“查,狠狠地查,就算把长安城翻一个底朝天,也得把幕后主使给朕找出来!朕才不会相信什么区区醉汉居然敢胆大包天在越王第门口行刺,分明是有人蓄意挑衅,辱我大唐国威!传……传令长安万年两县并左右金吾卫,左右羽林卫,自即日起全城戒严!”
虽说这样做无疑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但这不是往常,所以李贤干脆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垂头数着地上青砖上的小飞蛾,打定了一言不发的主意。果然,一阵沉默之后,他便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抬起眼皮偷偷瞥看时,就只见武后已经坐在了李治身旁。
“陛下,弘儿和贤儿大婚在即,若是如此大张旗鼓,反而会引得百姓慌乱。况且,明查不如暗访,派精干之人暗中细查,比惊动无数更为妥当。越王既然遇刺受伤,不若让他在长安多养息几日,等到弘儿和贤儿大婚之后再赴扬州。”
武后这番话说得细声慢气,偏偏极其有条理,一面说更是一面用手轻抚李治背心,那幅柔情款款的模样。很快就把李治满肚子心火压了下去。粗声喘息了一阵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媚娘你说地有道理。”
这要是换上别的人,就算再有道理,这李治也未必会听得进去,但听妻子的建议已经变成了长久以来的习惯,而武后那立场更摆明了是为国为民大公无私,所以他这心里固然是愤怒得紧。却仍是道出了刚刚一句话。接下来。这夫妻俩便在那里低声商议。浑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儿子等在那里。
耳听这夫妻俩调兵遣将,从这么一件越王遇刺的案子一直引申到了边关的守将轮换问题,李贤终于有些受不住了——他一开始都已经汇报完了,怎么还不能走?这洗完澡原本是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大觉的时候,被拎到这里应付老爹老妈一对至尊层出不穷的问题,到最后问完了就把他扔到一边,这也实在是太薄情了吧?
于是。他只得轻声咳嗽以示提醒,发觉效用不大,他只得朝另一边地阿芊递了个眼色,谁知对方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百般无奈地他只得干巴巴叫了一声:“父皇!”
李大帝恍然回头,却道出了一句几乎让李贤绝倒地话:“咦,这么晚了贤儿你怎么还在这里?嗯,此时出宫不便,你就到西配殿暂时歇下。明早再出宫好了!”
这不是老爹你让我留下“以备咨议”么?满心郁闷的李贤知道此时理论也是白搭。答应一声拔腿就往外走。谁知他才到了西配殿,收拾停当扒下衣裳躺在榻上正想睡,后头就有人跟着进来。却是武后在前,阿芊在后。熠熠***下,武后满头乌丝垂落在肩,薄纱下的肌肤隐约可见,惟有那冷厉的眼神和那妩媚的妆扮毫不相配。
“你怎么会到越王那里去?”
这话问得异常直截了当,但要说起来就话长了。可是,老妈都已经追到了这里,李贤自不能随口糊弄,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便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好容易告一段落,他便瞧见武后的面上露出了深思地表情。
“长安皇亲国戚那么多,为什么要行刺越王?有什么好处?”
“既然李贞这一路上都没有带随从,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为何要在他家门前?”
“如今为了太子大婚,有众多番邦使臣呆在长安,是否有可能是他们所为?”
武后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虽然那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所以李贤也没费心去回答,免得打断了这位执政皇后的思路。忽然,他只见武后忽然一个转身,在榻上坐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颇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刚刚和你父皇商量过,这件案子交给你办了。”
这下子轮到李贤莫名惊诧了,尤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好事”,本能地反问道:“我?”
“没
可别忘了,你还是雍州牧,别说这长安万年,就是周县,可都在你辖下。这雍州京兆郡上上下下几十万人,可都在你这个父母官一念之间。”
武后起初还说得郑重,到了最后眉眼间已经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看得李贤心里直打鼓。天知道这州牧也就是听着好听罢了,这名头固然吓死人,可谁听说过一个亲王兼任州牧的时候还真的出去管民政的?这雍州乃是大唐都城命脉所在,太宗皇帝的时候就没见过封给别人地,惟有这李大帝心血来潮,先是封了素节为雍王,之后又转手丢给了他。
“原本准备等太子大婚之后替你加冠地,为了你行事方便,你父皇已经允你下月加冠,所幸礼部的物事都准备齐了,你只要在该斋戒的时候斋戒,该沐浴地时候沐浴,别再出乱子就好。我早就命人修缮了兴化坊原封德彝的旧宅,这礼成之后,你的王府就设在那里,来往宫中也比安定坊方便。”
这一连串的安排砸得李贤头昏眼花,半晌都没有回过神。待反复确定武后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母后,我这手下素来是闲人多能干事的少,要查这种事只怕是力有未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