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脑袋上一痛,一抬头却发现李绩手中已经是抓着一把麻胡桃,而且正用极度不善的目光看着他。
“我还没说话,你就直接把我给安排出去了?人家是师长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倒好,就知道给我找事情做!”李绩吹胡子瞪眼地冷哼了一声,一转头看着薛丁山的时候却带上了几分师傅看得意弟子的快慰,“小薛你的枪法已经得了我七成精髓,算是我大半个弟子,至少比六郎这个半吊子强!你放心,就算死撑,回长安之后我也会把你地婚事给办了!”
这老狐狸,就知道偏心!李贤在心中腹谤连连,不过看薛丁山惊喜交加的模样,他也就懒得出口反驳了。而这个时候,程伯虎却一下子跳了起来,乐陶陶地建议道:“我回长安之后也准备成亲,不如和小薛选同一天如何?哈,六郎只要动作快些,指不定也能赶上同一天!”
李贤一口茶刚刚到喉咙口就听到这么一个歪主意,冷不丁一口呛了出来——好好的事情,怎么又扯上他了?三个人同时成亲,这家伙当是集体婚礼么?
第五百五十七章 知夫莫若妻
人世间活了四十余年,李治有过局势操之于他人之手过只手颠覆一切的欣然,有过恼怒,有过愤怒,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让人发狂。
有人说太医署的太医只会医治头痛脑热开一个中平之药,但这皇帝未必总是感染风寒,总还是需要几个名医的。尤其是李治这样时常来个大病小病,更被诊断出患有风眩顽疾的皇帝,名医更是不可或缺的必备品。比如说李弘李贤兄弟举荐的秦鹤鸣,比如说临川长公主举荐的国手崔元昌……总而言之,李大帝曾经认为自己对失明这个事实有所准备。
但有所准备是一回事,这灾难忽然临头又是另外一回事。失明的第一天,他几乎把自己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砸了个粉碎,一点东西都没吃,就连一向言听计从的妻子也被暴怒的他赶了出去;失明的第二天,他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但整夜都睡不着;失明的第三天,他几乎失态到要下令把几个贴身内侍活活杖毙。
直到第五天自己的那帮儿女来看他的时候,他才勉强恢复了一点镇定,但仅仅是在儿女们退去之后,他再度大发脾气,把个王福顺吓得半死。就是现在,他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桌案,但在他眼前的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宫人和内侍在簌簌发抖。
“王福顺!”
作为天子身边的大总管,王福顺其实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皇帝伺候好,而他自己却有别人伺候。而即使是伺候皇帝,他的主要职责也在于察言观色监督别人,自己是不用亲自上阵的。可是此番危急时刻。往日养尊处优的他也不得不亲自上阵冲锋陷阵,脑门上的一块乌青就是三天前躲闪不及被一个杯子擦中地。要不是他躲避得快,兴许那时候就没命了。
他已经完全确定皇帝看不见东西,因此挥手示意一群内侍宫女都躲在安全的地方——正是因为体恤下属,他王大总管在蓬莱殿已经树立起了空前的威信。紧跟着,他便毕恭毕敬地上前数步,正正好好地站在了李治的前方。这时候,倘若有什么东西砸上来,他铁定是第一个倒霉的。
“陛下,小人候命!”
看不见的人往往在听力上具有极高的造诣。而李治虽说才刚刚失明,这耳朵却已经历炼出了相当的灵敏度,本能地感觉到了王福顺的位置,便觉得稍稍舒心了一些。暴躁了好几天,他就是有再好的精神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自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歇斯底里。
“这几天朕病了,外头可有什么消息?”
这话问得突兀,一时间,王福顺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李大帝失明地消息报给武后,整个蓬莱殿就变成了一座孤殿。只许进不许出,别看他在这里是大总管,却连大门都迈不出去,唯一的消息渠道还得偷偷摸摸才能存留下来。而这时候四周都有人。他要是啰嗦一句,脑袋还要不要了?
“这……”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发现君王的脸上一瞬间阴云密布,顿时心道不好。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李大帝的手猛捏成拳,重重地砸在了案桌上。紧跟着什么笔架瓷杯点心碟等物一色跳了起来。甚至某个空的紫竹笔筒甚至还滚落在了地上。骨碌骨碌四处乱滚得声音听在人耳中,显得格外别扭碜人。
“陛下。外头的事情自然该问我,你就是冲王福顺发火,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听到这么一个柔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王福顺如蒙大赦,转头一瞧果真是武后,他慌忙朝旁边退避几步,旋即下拜行礼,却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吭。他悄悄地抬头瞥看,就只见这位皇后一身深青,那长可曳地的裙裾上赫然是新贡地海水纹锦,头上也是鲜有地簪金戴玉。觑着这光景,他本能地认为今儿个有名堂,遂趁着武后不理会悄悄朝四边作了个手势。
武后看也不看四周悄悄退开的内侍宫人一眼,也不管丈夫是否能看得见,上前盈盈下拜一丝不芶地行过礼,又坐到了李治的身旁,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九郎。”
这是一个李治很久以来没有听到过地称呼,一时间,他只觉脑际一片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人后悄悄偷情的时刻。那时候,他的媚娘没有如别人那般称他太子,而是一口一个九郎,那种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体会到地温柔妩媚善解人意,让他一下子就深陷了进去。于是,不由自主的,他脸上的戾色渐渐褪去,顺势反握住了武后地手。
这一丁点变化却令
中一松,夫妻地手握了片刻之后,她便轻轻抽了出来地为丈夫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温言解释道:“九郎,你地事情我如今还隐瞒着朝臣,你不过是一时惊悸失明,将来兴许还会好的,何必惊动那么大?”
这话无疑正中李治心坎,自从失明以来,他最最希望地就是早晨醒过来发现重见光明。因此,妻子这话解释之后,他立刻连连点头,面上也露出了这几日难得的欣然:“还是媚娘你能够体会朕的心思,就对他们说朕病了也好,免得朝臣们上窜下跳看着听着也心烦!”
第一番话奏效,武后自是信心倍增,也就顺势提起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所以蓬莱殿中内外隔绝消息,又放软了姿态道了一番自己的难处赔罪。
李治这才恍然大悟,虽说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更多的还是体谅:“怪不得王福顺吞吞吐吐,敢情是真的不知道!罢了,媚娘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怎能怪你?只是,如今外头究竟如何,朝堂上可还太平,辽东可有最新战报传来?”
对于这些,武后早有斟酌,遂隐去了太子李弘突发心疾的事实,而是只拣着好听的说,尤其是东征军在辽东的胜况更是被她夸大了许多,最后方才说出李贤已经和李绩先行西归,当然也不忘点出李绩身体不好,而李贤身为弟子必得尊师重道这个事实。
“贤儿回来也好。”李治欣喜过后,对儿子未得旨意就这么回来也没有表示异议,事实上,他更明白李贤的率性都是他和武后惯出来的。得知一行人已经在路上,他琢磨了片刻便吩咐道,“让他不必着急护送李绩慢慢走,不用像上次那样心急火燎。”
“陛下英明!”
这一回武后善解人意地改了称呼,又在旁边说了些国事说了些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