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绩发出的这么一个信号,武后无疑是深为赞许,又以天子李治地名义行文褒奖。正在人们猜度这李绩无缘无故又受到加封是何用意的时候,接下来某道旨意终于姗姗来迟。
雍王李贤加封司空,知门下尚书省事。
李贤意料到尚书令老妈不肯给,但对于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任命,他还是为之瞠目结舌。要说这司空乃是三公之一,听上去固然是荣耀,但那是对于异姓臣子而言,他这么个亲王等到太子即位之后迟早也会有这样的封号。而知门下尚书省事则更是微妙了,想当初长孙无忌曾经兼领了这么一个职责,可人家好歹是中书令,他算什么?
在中使地面上李贤得客客气气,回过头来也亲自作了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坚辞,但面对自己的三个娇妻,他却是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在那卷轴上连连弹了几手指,耸耸肩道:“得,不愧是母后,这下子别人没话说了!”
荣国夫人这几天身体很有些不舒服,因此破天荒没有出现在这里,而贺兰烟对这种朝堂大事了解不深,唯一明白地就是李贤又升官了;许嫣虽说明白如今局势很微妙,但夫婿得以荣贵总还是高兴地;唯有屈突申若眉头紧皱,几次欲要张口却最终按捺了下来。
她终于迸出了一个问题:“六郎,今儿个地大规模人么回事?”
所谓的大规模人事变动,指地就是中书门下两省除了宰相之外,一下子增补进了无数新锐面孔,同时不少老臣则明升暗降,结果使得今天紫宸殿的朝会有些乱哄哄的。然而,这是武后认可,中书拟定,门下出旨的诏谕,没有驳回的余地,因此不少人虽然不甘心退休,却还是只能强作欢迎接受了这一实情。而裴炎的名字,就出现在此次晋升的第一位。
“还能是怎么回事?老妈嫌某些人太碍事了!”
这句话解释得很明白,屈突申若点了点头,而贺兰烟歪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迷茫,看到许嫣也在皱眉头,她索性上前拉起了对方,回头对李贤和屈突申若打了个招呼:“这些乱七八糟的大事贤儿你和申若姐姐商量着,我和阿嫣去看看外婆!”
碍事……应该说不明就里的人走了,屈突申若便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笑眯眯地端详了李贤一会,她便意味深长地问道:“六郎,母后的意思已经明朗了,你究竟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李贤的心里一突,头忽然更痛了。对于了解老妈能耐的他来说,其实之前的应对措施最最得当,可目前局势这么一变就有些棘手了。
“你说,母后现在是不是在疑我?”
“关心则乱,六郎你身处局中,自个心里头顾虑太多了!”屈突申若站起身来走到李贤面前,忽然伸手捧住李贤的脸,目光炯炯地紧盯着他的眸子不放,忽然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我当初看到的李六郎可是豪侠任义,不是这般缩手缩脚的人!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不想做什么九头牛也拉不动,似这般畏首畏尾作什么?”
言罢她把额头贴在了李贤额上,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记,旋即眨了眨眼睛:“既为君妇,当从君谋!大事情你拿主意,我什么都听着!就算你说是要造反,我也会帮你整理甲兵联络各家!”
虽说已经成婚大半年,平日也没少见过大姊头偶尔露出的温柔,但对于此时的亲昵,李贤还是呆了一呆,那话语中发人深省的冲击力仿佛也减弱了许多。可是,这一切都及不上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紧跟着就苦笑道:“你就不怕把整个屈突家搭进去?”
屈突申若却满不在乎地耸肩一笑:“你都敢那么干,我又有什么不敢?”
好吧,他承认,这年头的女人比他疯狂!不过看大姊头的模样也就是说说而已!
李贤伸手在屈突申若的肩膀上拍了拍,终于表了态:“恪守孝道,无懈可击。至于其他嘛,不结党,不营私,该认真的时候认真,该偷懒的时候偷懒,劳逸结合是我李贤做人的宗旨,从明天开始,我照常上人家家里去闲逛,照常回家里住着,不想见的人一律不见。至于公事……哼,我一目十行的本事可不是装出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回京之后常常出现的愁眉苦脸再也不见踪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之前不是混得很滋润么,干嘛非得担惊受怕的?该干啥干啥,别人怎么看关他鸟事!我行我素咋了,你还能咬我一口不成?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精气神!”
屈突申若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变,顿时甭提多高兴了,竟是凑上前去亲昵地挽住了小丈夫的胳膊:“你回来之后就忙着各式各样的事情,好久没陪我练剑了!这荣国夫人宅子里头也有好大一片演武场,荒废了可惜,今天既然是最后一日住在这里,陪我去操练操练如何?也让我看看你在战场上的勇气!”
对于大姊头这忽然冒出来的兴致,李贤顿时暗中叫苦——按照李绩的品评,倘若剑术可以分为九品,他现在的水准大约就是七品上,即将突破八品,而他的这位妻子虽是女流却天赋异禀,已经是八品中上级高手,所以除非他有格外的奇遇,那么只会被一直蹂躏下去!
“申若,这就不必了吧……”
他正要想方设法避免这么一场大损夫威的比试,却听得外头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咳嗽。放眼去看时,却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侍女捧着一个托盘正满脸尴尬站在门外头,看那姿态体貌,不是武惠娘还有谁?
第五百七十四章 身病好治,心病也好治,懒病不好治
惠娘当日被荣国夫人硬是从武三思那里要来,一转眼大宅中呆了将近一年。虽说武三思也住在这里,但她日日跟在荣国夫人身边,基本上无从得见,反倒是各种权贵人物见了无数。渐渐的,她便从不少渠道听说了各式各样的传闻,似乎向荣国夫人开口要人的,绝对不止一个亲贵。
她只是冠了一个武姓,其实真正的身世连自己都不那么清楚,对于自己的未来也不过存着走一步是一步的心思。刚刚在门外看到屈突申若和李贤丝毫没有避忌地谈笑缠绵,她竟是鬼使神差地咳嗽了一声,如今见两人都在那端详她,她不禁有些心慌,慌忙低下了头。
“惠娘,有什么事么?”
“刚刚宫里送来了秋季新衣,因为知道雍王殿下住在这里,所以连同王妃和两位夫人的份例,都送了过来,荣国夫人让我送来让殿下看看样子……”
对于这种穿着上的事情,李贤向来不怎么留心,此时趁着这机会便继续在武惠娘脸上流连。这以前都只是随便瞥一眼,如今细看之下,他越发觉得她和韩国夫人相似。不单单是体貌,还有那种天生媚态,那种内在流露出的精气神,而那眼睛同时也像煞了自己的老妈。要知道,武家的人,无论是老外婆还是武后韩国夫人抑或是贺兰烟,都是这么一双凤目。
“咳!”
这时,旁边又传来了一声咳嗽。李贤转过头去。发现大姊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这才尴尬地笑了笑。想到之前也没从武惠娘口中问出什么,他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正想随口敷衍了打发她回去时,忽然之间,他的脑际闪过了一道灵光。
“惠娘,你是几时生地?”
武惠娘没料想李贤会忽然这么问,诧异地挑了挑眉,这才垂手答道:“奴婢自幼没爹没娘。在大公子收留之前,我听前一位养母说过,当初我身边有一块绢帕,上头写着永徽五年十二月十四卯时初刻。”
李贤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一听说这个顿时心中一惊,接下来方才吩咐她把东西搁下,旋即就让人走了。这人一走,他顿时支着脑袋坐在那里发起了呆。压根没注意到旁边的屈突申若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六郎可是怀疑她的身世?”